第187章(第2/3頁)

後來,她也曾經問起過此事,然而大人卻刻意回避,似乎不想在她面前說起。

相思不知道,眼前的紅木箱子,是否就是楊明順說起過的那一個。如果是的話,裏面到底裝了怎樣重要的東西,才會讓江懷越在遭遇貶斥時,還特意將其從京城帶到了南京,又在奉命回程時,把它匆促留下。

她更不知曉此時的江懷越是否還在京城,今夜月華千裏應相同,茫茫江水耀出銀波璀璨,他若是也在此時想起自己,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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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初升時分,太液池澄波浩渺,如古鏡凝光。白玉長橋橫臥水上,一盞盞宮燈點亮幽暗,遠遠望去,橋上水中輝映蕩漾,好似漫天圓月,連綴成珠。

江懷越慢慢跟在引路的小太監身後,沿著瓊華島上的主幹道,往半山間的廣寒殿去。前方那一星燈火,搖搖曳曳,在花叢柳蔭間穿行。

繞過幽靜的古亭台,前方便是燈火輝煌的廣寒殿,原先此處乃是前朝皇後閑暇享樂之所,歷經更叠變故已空置多年,不想倒是又重現繁盛。

他跟著引路人,進入了宮門。因著承景帝的謹慎小心,這裏的宮女太監俱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人物,皆斂容肅穆,行動間亦莊重有禮。一路入內,江懷越簡單掃視一遍,幾乎沒有一個是自己以前熟識的人。

有宮女挑著燈籠等候在路邊,見到他之後行禮:“江掌印,賢妃娘娘已經在前面等您了。”

他微微頷首,又隨著那宮女轉而走入另一側宮門,道旁長廊幽寂,絳紅宮燈流蘇墜金,浮動光影。長廊的盡頭是蔥蘢桂樹,碧葉掩映間,古樸長屋門扉緊閉,唯有窗內透出淡淡光亮。

門口又有宮女等待,見他來了,立即輕聲回報,屋門才從裏側緩緩打開。

江懷越緩步入內,純白珠簾垂落如雨幕,悠悠晃晃擋住了視線。他在珠簾外側下拜行禮,裏邊傳來略帶笑意的聲音:“江掌印,許久不見,還請不要拘束。”

金玉音雖然已貴為賢妃,但語聲輕柔,倒是毫不顯出嬌嬈倨傲之態。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吩咐底下人看座,江懷越側立一旁,很有分寸地道:“臣與娘娘身份有別,在娘娘面前怎敢落座?此番夜間前來探望已是僭越,本不應該在此時還打攪娘娘休息,只是時間匆忙,很快就要離開京城,不得已才冒昧前來,還望娘娘恕罪。”

“掌印回到京城就來看我,是我的福分,怎麽好說什麽僭越不僭越的呢?”金玉音端端正正坐在美人榻上,緩緩說道,“其實上次掌印去了南京,我心裏也時常惦記著,還在萬歲面前說起過好幾次。掌印對萬歲忠心不二,即便是在遼東出了些岔子,卻也是身陷敵陣拼殺出了功績,怎好就此離開內廷呢?還好萬歲冷靜過後又想到了掌印,這才在危難之際委以重任,我聽聞此事,也為掌印感到高興。”

江懷越低垂著眼睫,淡淡道:“懷越是大內的人,萬歲需要我去延綏,我自然不得懈怠。倒是娘娘在此時有喜,確實是令宮廷內外驚喜交加的大事。臣雖然遠在南京,卻也得知了此事,只不過這瓊華島地處偏遠,娘娘居住在此,不會害怕嗎?”

“害怕?”金玉音微微一怔,笑了笑,“我又不是獨身一人沒有依傍,自然有得力的宮女太監侍奉左右,萬歲也叮囑了太醫隔三差五過來探望,怎會害怕呢?”

“臣聽聞娘娘專門點了太醫院司徒朗的名,看來他確實深得娘娘信任。”

“司徒太醫雖然年紀不大,但鉆研藥理,診治用心。”金玉音頓了頓,巧笑道,“更何況,他開起藥方來不像有些人那樣拘泥不化,十分懂得靈活應變。掌印在深宮多年,應該也知道這樣才更能勝人一籌。”

“娘娘雖看中靈活機變,但也需知身在後宮需得嚴謹忖度,若是只求勝人一籌而踏出步子太快太猛,一朝跌落卻也並非危言聳聽。”江懷越臉上神情仍是平和,視線始終落在珠簾之間,那邊只隱隱顯出金玉音華彩紛呈的裙擺下端,碧藍底子上朱紅梅瓣灑落如雨,即便是她靜坐不動,仍顯出斑斕華光。

“掌印何出此言?”金玉音整了整衣衫,慢慢站起,玉手一揚,身後的宮女消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步搖輕漾,她蓮步微移,到了珠簾裏側。

數十支紅燭高照,映照出金玉音端麗容貌。

珠簾之後,她羽睫墨黑,眸光中竟顯出幾分寂寥。“若不是謹慎行事,我又怎能在這深宮生存至今?掌印與我都是年少時候就遭遇巨變,痛失家人。然而不幸中冥冥自有天意,你我自相隔千裏的遠地相繼入京,以不同的身份進了這浩瀚如汪洋一般的後宮。為保性命,你我自然深知如何應對一切折磨踐踏。那些笨拙之人早就消失無痕,甚至連一座屬於自己的墳墓都不會擁有,而你與我,在這樣的境況下不僅生存下來,而且還各有所得。也許掌印一直對我提防警覺,可我在以前就曾經說過,長夜路險,深宮幽寂,為何不能結伴而行,彼此照應?當時掌印婉言謝絕,我失望惆悵,自覺不是大人心目中的良配,掌印風姿卓越,也確實眼高不俗。只是誰能料到萬歲竟垂青於我,我本無意攀龍附鳳,然而天下最一言九鼎的人要我為褚家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