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2頁)

“怎麽可能?我與她本有婚約在身,留她在軍中更是不妥。”

“是,將軍與雲浠小姐本有婚約在身,她若留在軍中,叫外人怎麽看。末將看她承襲家風是假,賴在將軍身邊才是真。塞北這一仗少說還要打個兩三年,她若留下,待將軍回京後,再想與她解親怕就難了。忠勇侯府現如今敗落得不成樣子,將軍您要想個法子才是。”

“你這是什麽話?”裴闌道,言辭雖有責備之意,但語氣裏,全然就是那個意思,屈指扣著桌面,他長嘆一聲,“是要想個法子啊——”

雲浠獨自在帳外站了一會兒,隔一日便請辭回京,再沒提留在軍中的事。

她心中酸楚,但也明白這樣的事,以後只會更多。

世人攀高結貴,趨炎附勢,今日是裴闌,到了明日,更有張闌李闌。

忠勇侯府立功封爵,享朝廷世代俸祿,但朝廷不願白養人,兼之塔格草原一役,招遠大將軍叛變,朝廷中對跟隨招遠的雲洛亦有異聲,長此以往,只怕每月去領俸銀時,都要看人臉色。

父親說過的,人活著,脊梁骨一定要直。

那年雲浠回京後,便去京兆府謀了個捕快的職,職位雖低,好歹也是一份生計。

從前她是侯府小姐,與裴闌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如今不一樣了,尚書裴府的二少爺節節高升,裴府成了金陵數一數二的顯貴門第,忠勇侯府卻門庭敗落,唯一的女兒成日裏拋頭露面,自然登不了大雅之堂,在外人看來,她也再做不了入他眼的那支花。

這樣也好,裴家二少爺文才武功,英俊倜儻,前途無量,金陵城不知多少女子想嫁,從前雲浠因此招人嫉恨,而今裴闌雖未退親,但在明眼人心裏,二人已是一個天一個地,不般配至極了。

她一個姑娘家,失了家人倚靠,如今要嫁人,竟要憑著一紙舊約看裴府臉色。

這樣的事落到外人眼裏,在心頭淌過一遭,道出口,便只是一句可憐。

這句可憐,是隔著門第的高低,命途的淆舛,在看笑話之余,終於省出點心思的排遣之物,談不上多麽同情。

是帶著三分鄙夷,三分瞧不起,說出口,便自覺高人一等的“可憐”。

後半夜,跟雲浠一起當差的兩個衙役睡了過去。

雲浠抱著劍,換了個姿勢坐在窗沿上。

三公子每回出來吃酒必要鬧出點荒唐事,她受京兆尹張大人所托,來附近盯著。

花朝節晚歸的人也散去了,畫舫那頭,歡歌不止,時而傳來淩淩笑鬧聲,隔得老遠都能聞見酒味兒。

一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醉極了的程昶才被仆從摻扶著離開畫舫,河面搖來一葉輕舟,艄公撥開水上串串花燈,擡手去接程昶,兩旁的花姑娘一邊掩唇笑,一邊輕呼:“當心,當心,省得磕傷了三公子。”

雲浠看了一會兒,見艄公將程昶接穩當了,才轉回頭,叩叩身後的方桌,說:“都起來,該輪班了。”

然而就是她這一回身的功夫,外頭一陣騷亂,忽然傳來疾呼。

“救命啊,三公子落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