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室中之人同時愣了愣。

那副將動作極快,門口一有動靜,便將急函收了起來。

裴闌見門口立著的人竟是雲浠,臉色不由一沉。

但很快,他又收起心中不悅,換上一副淡笑,問:“阿汀,戌時快到了,怎麽不去宴上等壽糕?”

雲浠半個字都不想跟裴闌多說,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信。”

裴闌訝然:“什麽信?”

“他哥哥寫給朝廷,揭發招遠叛變的急函。”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門口傳來,裴闌擡目看去,發現竟是程昶。

琮親王府的三公子怎麽也在這裏?

裴闌的目色再次沉下來,看了一眼立在程昶身邊的,頻頻擦汗馮管家。

可這事原就是二少爺的不對,當著小王爺的面,馮管家哪裏敢跟裴闌交代首尾?

裴闌的思緒轉得極快,心道事已至此,想法子應對才是最要緊的。

再說了,此事即便被雲浠與程昶同時撞破,也沒什麽大不了。這樁事可大可小,他是大將軍,堂堂尚書裴府長大的人,凡事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

裴闌假作不知:“那封急函,不是至今下落不明麽?”

“你給不給?”雲浠又問一次。

裴闌不答。

“好。”雲浠點頭。

話音一落,她並手為刃,直取裴闌肩頭,裴闌側身一避,堪堪躲開。

下一刻,一腿橫掃便自左側襲來,帶著淩厲的勁風。

裴闌瞳孔猛地一縮,小丫頭自小武功就厲害,如今長大了,本事更比以往高強。

他是堂堂大將軍,論武功,軍中少有人能打得過他,可是雲浠,單是方才出手這兩招,便讓他覺得目不暇給,大約這些年,她冬練三伏夏練三九,從未有過懈怠。

裴闌倒不至於打不過她,但這麽多人看著,他怎好與一個女子相爭?

他往後疾退兩步,沉聲問:“阿汀,你這是在做什麽?”

雲浠根本不理他,伸手又是一招,要去奪他懷裏的信。

這時,外間傳來腳步聲,有仆從來報:“三公子、二少爺,雲浠小姐,您三位原來在這裏,那邊要上壽糕了,老太君——”

話未說完,覷見屋中場景,頃刻啞了,“這,這……”

馮管家呵斥道:“去,一邊兒呆著去。”又朝屋中賠笑,“二少爺,雲浠小姐,戌時到了,該吃壽粽壽糕了,老太君八成是久不見您三位,急著命人來催呢,三位看是不是先去壽宴那邊,這裏的事,待會兒再解決?”

可雲浠哪有聽的?

這裏的事,關乎侯府,關乎她哥哥一輩子的清白,她一刻都等不了。

裴闌見雲浠招招式式都下狠手,與她纏鬥一陣,再避不過,不由皺了眉。

一旁副將見此情形,趁雲浠不備,橫臂一擋,化解了她劈過來的一掌。

裴闌借此時機,握住她的手腕,斥道:“你鬧夠了沒有?”

雲浠的右手手心本就受了傷,又經一番打鬥,纏好的繃帶下又一滴滴滲出血來。

裴闌擰眉看了一眼,問:“怎麽回事?”

然而不等雲浠答,他又道,“今日是祖母的壽宴,你這麽鬧下去,待會兒驚動了她,豈不叫她老人家傷心?”

雲浠憤然收回手:“我只要那封信!”

裴闌見她冥頑不靈,負手不語。

雲浠一字一句道:“我哥哥半生戍邊,保家衛國,頂天立地的一個人,而今為朝廷捐了軀,你居然拿他的清白做文章?”

“你不想娶我,你嫌侯府拖累你的前程,大可以來與我明說,何必用這樣陰損的法子?”

“你以為我想嫁給你麽?”

“你當我會死賴著嫁入你們裴府不成?”

“你憑什麽覺得我願意嫁給你這種人?”

“我現在就明白告訴你,便是你們裴府要娶,我也不嫁!”

她又伸出手:“信。”

裴闌依舊沉默。

雲浠道:“你就是不肯給是嗎?”

她點了點頭:“好。”

言罷,再不看裴闌,轉身便往壽宴的方向去了。

裴闌擡眼望向雲浠的背影,目光不期然與立在門口的程昶對上,心中驀地一頓。

三公子的雙眸裏,盡是冷色,這種冷,不是冰霜的寒,而是一種淡漠,一種疏離,如方外人看這塵世間,或鬼或蜮盡收眼底,只一眼,便洞穿人心。

仿佛他本不是這世間人。

仿佛被他看著的人,其實就是個笑話。

裴闌莫名失了神,再反應過來,程昶已與雲浠一道走遠了。

“將軍,這……”副將隱去後頭的話不提,目露擔憂之色。

裴闌知道他想說什麽。

急函的事,雲浠知道了無妨,但這事若由琮親王府的三公子捅到老太君跟前,只怕裴府要大動一場幹戈。

裴闌沉下心神,道:“也好,這事由她來,省得廢我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