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雲浠道:“照你這麽說,羅姝應該是常來侯府的,我為何……”

她原想問,我為何不常見到她?

可話未出口,雲浠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她其實是見過羅姝的。

上一回,裴府的馮管家來侯府,邀她去老太君壽,羅姝就是在的。且她來侯府,就是為了陪方芙蘭去藥鋪。

後來馮管家一走,柯勇便來說艄公投案的事了。

當時羅姝正是在侯府門口,柯勇的話,她一定也聽到了。

雲浠又想,自那以後,自己為何再沒在侯府見過羅姝了呢?

這其實也很好解釋。

自艄公投案,她每日除了上值,得閑便去柴房盯著,加上與裴府退親的事,哥哥的案子,成日忙得幾乎足不沾地,而羅姝來接方芙蘭去醫館,來回不過兩個時辰,自己遇不著她才是正常的。

“小姐,您怎麽了?”

“沒什麽。”雲浠道,心中一番思量,又問,“我只是在想,搬回金陵這些年,羅府與咱們府一直往來不多,羅姝……她是何時與阿嫂走這麽近的?”

鳴翠道:“今年開春以後呀。”

“開春以後,少夫人出了喪期,每月月初都要與金陵的貴女貴婦們一起進宮面見皇貴妃娘娘。”

“少夫人她性子本來就靜,又因……昔日娘家府上的事,與不少舊交都疏遠了,只姝兒小姐,還能時不時與她常說上些話,一來二去,就走得近了。”

今年開春以後……

雲浠琢磨著這個日子。

三公子便是在今年開春後的花朝節落水被害的。

一時間,雲浠只覺方才已沉到水底的心又緩緩浮了上來。

但她仍不敢掉以輕心,看了眼托盤裏碎裂的藥碗,叮囑鳴翠再去煎一副藥,一刻不等地就出了府。

雲浠去了方芙蘭這些年看病的藥鋪,尋來大夫仔細問過,大夫答:“回大小姐的話,昨日少夫人一到敝館,便至裏間行針,期間未曾離開過,至於與她同來的羅府小姐,哦,期間倒是出去過一趟,大約半個時辰,說是買什麽物什。”

雲浠一點頭,謝過了大夫,隨後又依著趙五與阿苓的行蹤,一一打聽過去。

趙五去過的幾個鋪子的掌櫃都證實他確實來過。

至於阿苓,白叔治腿疾的傷藥用完了,昨日她出門買時,還遇到了田泗那個考科舉的弟弟。

照這麽看,的確是羅姝最有可能跟真兇報信。

雲浠奔波了一日,將要回府時,天已暮了,路過寶煙齋,她忽然想起今日一早,方芙蘭說:“想著……再幾年人就老了,便尋盒胭脂來塗一塗。”

雲浠想,縱然這是阿嫂拿來搪塞自己的話,可哥哥過世已快四年,阿嫂除了剛出喪期時,因著要進宮,買過一盒妝粉一枚螺子黛,再沒為自己添置過什麽,連衣裳都是穿舊的。

雲浠心中驀地一疼,思及自己今日竟懷疑過阿嫂,更是愧疚難安。

她快步走進寶煙齋,掏出荷包裏所有的銀子,買下一盒胭脂。

回到侯府,天已黑盡了,方芙蘭這日身子不適,早早歇下,雲浠把新買的胭脂擱在她的軒窗台上,回到正廳獨自坐著。

她不是不累,只是尚不能安下心神。

三公子貴為琮親王府的小王爺,今上的親侄子,今年開春後,竟兩回遇害,最後一回在裴府水榭,那兇手竟不惜動用了一枚埋在王府三十年的棋子,時至今日,沒道理會罷手。

若報信的事是羅姝做的,那她區區一名女子,如何得罪得起琮親王府?便是換作整個羅府,也是得罪不起的。

羅姝的背後,必然有人指使。

雲浠想不明白羅府與琮親王府之間有何瓜葛。

她恨不能明日一早就去尋羅姝打探虛實,又怕打草驚蛇。

思來想去,她忽然憶起一事,喚來趙五問:“今早阿嫂與我說,南安王妃病愈,在府上設宴,命人送了邀帖來,你可知道阿嫂把那邀帖放在哪裏了?”

趙五道:“少夫人料定大小姐您不會去,已將邀帖交給小的,讓小的明日一早去南安王府回了。”

雲浠道:“不必回了,你把那邀帖拿來給我。”

南安王府的宴,金陵的貴婦貴女們大約都收了邀帖,這樣的場合必然少不了羅姝,自己去宴上見她,總好過冒然去她府上惹她生疑。

很快,趙五將邀帖取了來,問道:“大小姐,您這是要去南安王府的意思?”

雲浠“嗯”著點了一下頭。

南安王是先帝那一輩的旁支,早幾十年前其實是個親王府,後來因犯了錯,被罰去封地思過,降至郡王。

今上繼位後,大權在握,不願王侯在鞭長莫及的地方待太久,怕當地的百姓生了二心,便借特赦令,將這些王侯都歸攏到金陵,美其名曰招回故裏。

天子腳下,凡王侯將相都過得安分守己,南安王祖輩上又是犯過錯的,因此更比旁人多出十萬分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