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章

程昶到了刑部,刑部的人說,戶部尚未將算好的賬冊送來,又說:“三公子若是急著要,下官這便過去催催他們。”

程昶是挺急的,今日已是二月初三,雲浠出征的日子雖未定下,但無論怎麽算,至多只余十來日了。

他道:“不必,我去戶部。”

到了戶部,門前的小吏與他揖了揖,說:“殿下您來了。”又道,“今日陵王殿下也在呢。”

陵王雖轄著戶部,但他職位不高,僅領著郎中的銜,比程昶的侍禦史還不如。他到底是皇子,戶部凡有賬冊,大都會交給他過目,前陣子昭元帝因鄆王賑災的案子在金鑾殿上申斥過他,他近來不敢怠慢,常來戶部督促賬目清算。

他今日穿著一身湖藍公服,腰間掛著魚袋,沒有佩玉,人卻如玉一般俊美溫雅,見了程昶,有些意外,問:“明嬰?你怎麽過來了?”略一思索,猜到他的來意,又說,“這些賬冊已清算好了,我讓人再核對一遍,省得出差錯。”

程昶一點頭:“有勞殿下。”

他並不耽擱,找了一張空著的書案坐下,拿了卷已算好的賬冊看起來。

半盞茶的工夫過去,戶部小吏在一旁打揖道:“三公子殿下,賬目已核算好了,小的是直接給您送去禦史台麽?”

鄆王的案子由三司立案,但主審不在禦史台,而是在刑部,賬冊拿去禦史台,只是方便了他一人,刑部那裏要過目,往來送一趟,要耗去小半日光景。

程昶道:“送去刑部。”

小吏稱是,招來幾人擡賬冊,陵王見程昶要走,放下手裏的事,說:“明嬰,我同你一道過去。”

兩人沿著廊道,並肩而行,陵王道:“上元節那日,太奶奶宮裏吃元宵,明嬰你怎麽沒過來?”

程昶道:“本來是打算去的,但禦史台西所離宮所太遠了,沒趕得及。”

陵王點頭,想起一事,又笑說:“太奶奶沒見著你,好一通生氣,還是余家那位二姑娘說你這是知上進,才把太奶奶哄開懷了。吃過元宵,照規矩要放祈天燈許願,太奶奶讓余家二姑娘幫你放一盞,她卻推拒,說你自有你的心願,不是她能幫你許的,急得太奶奶罵她不靈光。後來還是周家的五哥兒幫你放的。周家的五哥兒,你記得嗎?”

程昶記得,他聽太皇太後提起過,他兒時常與余淩、周洪光家的五哥兒,一起伴在太皇太後身邊,還曾同去明隱寺玩。

程昶道:“我記得他父親差事上犯了糊塗,有些年頭不曾進宮看太奶奶了,怎麽今年竟來了?”

“聽說是太奶奶讓步,托人去周府捎了個意思,周家人聞弦歌,知雅意,就把五哥兒送進宮來跟太奶奶請罪了。”陵王道,“你兒時與他最玩得來,怎麽,他沒與你提嗎?”

程昶道:“沒提。”

陵王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見程昶說話興致不高,便沒再另起話頭。

太子身故後,陵王是這宮裏的皇長子,又系皇貴妃所出,照理地位最尊,可他差事一直辦得不盡如人意,偶爾出些差池,不說有大過,功勞定然是談不上的,因此反被鄆王後來者居上。

程昶聽府裏的小廝提過,他兒時與陵王鄆王的私交都不錯,長大後,大約因他越長越混賬,漸漸也就沒兒時那麽親近了。陵王是長兄,偶爾程昶行事出格了,還會管教申斥他,鄆王則純粹在一旁看戲。

不過三人到底是堂兄弟,這些年除了正經宮宴,私底下偶爾也聚聚,不算斷了來往。

到了刑部,刑部的郎中正在跟雲浠說忠勇侯的案子,一回頭見到程昶與陵王,連忙跟雲浠一起過來拜道:“見過陵王殿下,見過三公子殿下。”又問,“二位殿下怎麽親自過來了?”

戶部的小吏將賬目擡入刑部署內,陵王道:“本王過來送賬冊,順道問一問案子的進度。”

當年鄆王暗中調糧,他有失察之責,眼下關心一下案子也屬分內應當。

刑部郎中道:“巧了,雲將軍也是過來打聽案子的。”

他說著,把忠勇侯案子的近況與雲浠、陵王從頭說了一遍,末了道:“三公子殿下做事細致,當年各部案宗上的疏漏與疑點,殿下他已整合得差不多了,眼下尚缺一些證據。驛站那邊,近的譬如淮南,淮西一帶已回了函,西北的要再等等,至於證人,除了早前白雲寺清風院那兩個統領呈交過證詞,另外就是要等忠勇侯舊部回京。”

陵王點頭,問:“父皇可曾過問過此案?”

“過問的。”刑部郎中道,“陛下他幾乎日日都問。”

他遲疑了一下,又說:“昨日尚書大人把目下已得的證據證詞整理成案宗呈到文德殿,陛下盛怒,非但下令將鄆王禁足在王府,還停了樞密使姚大人的職。尚書大人回來後說,若非姚大人年前痛失愛女,陛下大約是要立刻將他革職問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