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程昶發覺解釋不通,懶得再費口舌。

他下了地,整了整衣衫,發現自己穿著一襲白衣。白衣是由素白雲錦制成的,色澤如月如雲,饒是程昶當了一年的小王爺,見了這等寸錦寸金的布料,也不由一愣。

馮屯躬身跟在一旁,滿是歉意:“菩薩大人,小人家裏是開綢緞莊的,您若不喜歡這身衣裳,盡可以換一身。小人實在是愚鈍,不知天上的仙人都穿什麽,從前雖也聽聞天衣無縫,但小人這是凡衣,難免會用到針線縫制,真是罪過。”

程昶:“……”

算了,說不通,不說了。

他問:“你剛才說,眼下已是昭元十年?”

“是,眼下正值昭元十年的二月初。小人是去年二月撿到菩薩大人的,想必菩薩大人當時正閉目養神,但凡間的時間總過得很快,彈指一揮間,人世滄海桑田,菩薩大人閉眼睜眼不過一瞬,春夏秋冬就過去了。”

程昶:“……”

照這麽說,距皇城司的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一年了。

揚州去金陵不遠,他如果想回京,雇輛馬車,一日就能到,只是……眼下金陵究竟是個什麽情形,他尚且不知。若他所料不錯,鄆王失勢,昭元帝聖躬違和,朝堂之上,應該已輪到陵王掌大權了。

他本就是陵王的眼中釘,如果堂而皇之地拋頭露面,被陵王的人發現,只怕還沒走到金陵就曝屍荒野了。

程昶不敢莽撞行事,遂問到:“如今京裏是個什麽情形,你知道嗎?”

“說來慚愧,小人尚未去過金陵,不甚了解。”

程昶又問:“忠勇侯府,你聽說過嗎?”

“什麽,什麽府?侯府?”馮屯誠惶誠恐道,“那可是天底下頂尊貴的貴宅,在人間,只有勛貴門閥才能住的。”

他連忠勇侯府都沒聽說過,看來更不會知道雲浠了。

程昶自心中一嘆。

馮屯見程昶一時沉默,想了想,問:“菩薩大人,您是有事要上金陵一趟?想要打聽朝廷的近況?”

程昶看他一副了然的樣子,問:“你有辦法幫我打聽?”

“沒有。”馮屯道,“但您是菩薩,只要掐指一算,天下大事,必在您心中自現。”

說完,殷切地盯著他,一副很想長見識的模樣。

程昶:“……”

算了,就這麽著吧。

程昶看著馮屯,解釋:“我眼下困在一副肉身凡胎裏,法力有限,沒法算。”

“哦。”馮屯頓悟,“是了,仙人行走凡間,不能用仙軀,一定要先化形。是了是了,菩薩大人說得很是,小人險些把此事忘了。”

他又憶起他方才求菩薩點化。難怪菩薩不知道該點化什麽,原來是化身凡軀,失了法力。

一念及此,他不由問:“菩薩大人眼下既是凡軀,大夢方醒,可是餓了?”

不等程昶答,他頃刻出門,喚來一名家丁,叮囑了幾句,又進得屋來,恭敬道:“小人已吩咐下人們去備飯菜了。”

言罷,親自為程昶打了水,侍奉他洗漱,隨即把他請到膳堂,指著膳桌道:“菩薩大人請用。”

程昶看了眼,滿桌綠油油,一應全素。

好在他吃東西不挑,只圖個清凈,馮屯屏退了下人,這頓飯倒也用得自在。

用完晚膳,程昶回到房裏,馮屯這才將一家老小請進屋,一一跟他拜見過,然後掩上門,只留下小兒子馮果在屋裏,一齊向程昶施以一揖,說有事求程昶點化。

程昶雖不是什麽菩薩,但這家人畢竟供養了他一年,出出主意也行,便道:“你說吧。”

馮屯道:“是這樣,小人從前受兵部李主事恩惠,與他交好,昨日聽聞他致仕歸鄉,帶上兩匹上好的綢緞前去拜訪。小人見到李主事時,他還好好的,結果小人一走,李主事就在自家柴房裏被人縊死了。小人眼下撞上這事,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程昶說:“這聽著沒你什麽事啊。”

“是,的確與小人不相幹。”馮屯道,“但小人去拜訪李主事時,李主事與小人說,他之所以致仕,乃是因為兵部丟失了一張塞北的布防圖,且這張布防圖,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李主事沒詳說,他只說他早也覺察出布防圖有異,被大盜偷走後,他怕東窗事發,因此才辭官致仕。”

“當時李主事不過與小人閑話,他不多提,小人便沒多問。後來小人離開,想著去跟後房管事的打聲招呼,便順著後門,又回了李府。哦,小人早年是給李府送菜的,因此後門這一條道小人很熟。”

“碰巧後房管事的當時不在,小人本來準備離開,聽到柴房那邊有動靜,像是李主事的聲音,於是走近了些。小人聽到有個人問李主事,‘是不是知道了當年塞北布防圖的事’,問他‘是不是監守自盜’,又問‘塞北布防圖究竟在哪兒’。李主事沒答,只顧著求饒,小人本想進去幫李主事,結果順著柴房的窗子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穿著黑衣蒙著面的人已快把李主事勒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