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第2/3頁)

程昶“嗯”了聲,順著侍衛指的路,又往偏院步去。

黃昏剛至,霞色十分清淡,阿久身上的幾處刀傷雖不算深,奈何失血太多,眼下擦洗完,上完藥,她整個人早已脫力,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等醫婆熬藥。

雲浠順手拿了阿久換下的貼身衣物去院中洗。

她其實不怎麽會幹粗活,當年忠勇侯府雖苦過,但府中為她浣衣的人總是有的。

以至於程昶剛到,就看到她在院中晾衣裳。

程昶本來是要徑自上前招呼雲浠的,然而目光掠過她背身一處,腳步驀地頓住。

她衣裳的右肩下,撕破了一道五六寸長的口子,露出一截如緞的雪膚。

雪膚盡頭,還有一點紅痕,隔遠了瞧不清,但想來應該是一道血口子。

大約是她在長琿時與人拼鬥時受的傷,很輕,她當時又心憂阿久,因此竟不曾察覺。

一束霞光傾灑而下,這一點血痕稱著雪膚,清透而灼艷,不知覺間,居然有些驚心觸目。

程昶愣了愣,覺得自己這麽看,似乎不大好,移開眼去。

可沒過一會兒,沒忍住,又看一眼。

雲浠晾完衣裳,借著斜陽,發現映在院門前的斜影,回過身去:“三公子?”

程昶安靜地“嗯”一聲,問:“你忙完了嗎?”

雲浠朝阿久的屋子看一眼,屋裏很安靜,想來醫婆喂阿久吃完藥就該睡下了,於是點頭道:“已忙好了。”

程昶又“嗯”一聲,半晌,又問:“有金瘡藥嗎?”

“有。”雲浠點頭,三兩步步去屋中,取出一瓶遞給程昶,擔心地問,“三公子可是受傷了?”

程昶沒答這話,只道:“跟我過來。”

順手推開一旁一間耳房的房門。

這間耳房很小,大約是給醫婆住的,只有一桌,一凳,一張窄小的竹榻。

程昶順手為雲浠掩上門,默了默,說:“你衣裳後面,開了道口子。”

雲浠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即耳根子倏地一紅,背身貼著屋門而站,垂眸抿著唇,不知當如何是好。

她這一日先是與三公子重逢,爾後又急著救阿久,連受傷都不曾察覺,更莫提衣裳開了個口子,那她回衙門的這一路……

程昶看她一眼,似瞧出了她的心思,說:“本來衣裳破的口子不大,回衙門的路上還看不清,可能是因為你剛才浣衣,才將這道口子扯大了。”

他又說:“過來。”

雲浠愣了愣:“做什麽?”

程昶在竹榻上坐下:“我給你上藥。”

雲浠稍稍一怔,耳根子比先時更紅了些,垂著眸搖頭:“不必了,我一會兒另找人為我上藥就好。”

“找誰?”程昶語氣淡淡的,“阿久受傷了,醫婆要照顧她,這衙門除她二人,都是男人,你打算便宜了誰?”

又說一句,“過來。”

雲浠只好背朝著程昶,也在竹榻上坐下。

此刻靜下來,右肩下隱痛終於傳來,她沉默半刻,將襟口微微松開,露出小半邊肩頭。

程昶這才發現,雲浠其實天生膚白,或許因為常年櫛風沐雨,單看臉還看不出,身上被衣裳裹著的地方簡直如雪一樣,卻比雪更剔透。

她的肩也生得很好看,輕薄而柔美,烏發如墨緞披灑下來,霜肌雪骨就在這其間若隱若現。

傳說中的美人香肩,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程昶沒說什麽,只擡手撩起她的發,拂去她身前。

清冷的指尖順著她的後頸劃過,雲浠的臉一下就燒燙起來,一股灼意直湧心頭,腦中嗡鳴作響,以至於他為她上藥,每抹一下,就如寒針輕刻,有點疼,但好像又能雕出花來。

“好了。”片刻,程昶道。

雲浠“嗯”了聲,說了句:“多謝三公子。”回轉身來,欲將衣裳穿好。

程昶將她一攔,移開眼:“藥還沒幹。”

兩人就這麽對面坐著,誰也沒看誰。

二月中的天,縱然早已春回,到了黃昏時分,也難免寒涼。門雖掩好了,可高窗還隙開了一道縫,涼風就順著這道縫灌進屋中。

程昶四下一看,見竹榻上還擱著一條幹凈的薄衾,順手拿過來,俯身為她罩上。

雲浠眸光微擡,落在他的下頜。

他的下頜很好看,弧度清冷幹凈。

她順著往上看,他的嘴角也好看,微微一抿,不羈又深情。

再往上,就撞上他的目光。

他也正垂眸看她。

暮風擲地有聲,將一地灼燙的黃昏霞色攪成一寸又一寸跳動的、溫熱的碎金。

他的目光清冷而疏涼,裏頭盛放著無限溫柔意。

雲浠覺得自己要溺在這目光之中。

她肩上的雪膚已被薄衾遮掩,然而比這雪膚更清透的是她的眼,更瀲灩的是她的唇。

這個黃昏太靜了,四目相對,心跳如擂鼓一般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