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復核案子,把案宗送來大理寺不就行了?為何要把囚犯一起送來?

陵王正欲問,那頭巡查司的曹校尉就找過來了。

他似有要事,還在遠處,就對著陵王遙遙一拜。

陵王微一頷首,與他一起步至無人處,慢聲問:“何事?”

“稟殿下,今日一早,三公子親自下了一道咨文,把裴大人傳去問話了。”

“裴銘?”

工部尚書裴銘,正是大將軍裴闌之父。

“是。”

“什麽理由傳的?”

“說是懷疑裴大人曾暗中派人追殺他。”

曹源這麽一提,陵王就想起來了。

這大概是前年的事。

當時適逢裴府老太君的壽辰,程昶與琮親王前去祝壽,在裴府的水榭遇刺。

“派人追殺三公子的雖是鄆王,畢竟是殿下您借刀殺人,三公子眼下回過味來,知道裴大人是您的人,傳審他,恐怕是為了敲山震虎。”

陵王淡淡道:“事情已過去了這麽久,案子也早已結了,明嬰再怎麽追查,至多為老四添一條罪狀罷了,裴銘他在怕什麽。”

“殿下您也知道三公子這個人,行事從不按常理出牌,今日他下咨文前,原本是在文德殿與幾部尚書一起面聖的,結果稟事稟到一半,他忽然問裴大人,當初他在裴府水榭遇刺,裴大人知不知情,有沒有參與。”

“這些話可是當著陛下的面問的,這麽含沙射影,夾槍帶棒的,裴大人怎麽受得住?當下跪地直呼清白。三公子卻說,‘哦,你既這麽清白,那本王查查總無妨吧’,回頭一道咨文就擬上了。”

陵王蹙眉:“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屬下不知,裴大人也被三公子這一通陣仗鬧糊塗了。大人在禦史台回完話,立刻就去了王府別院等殿下您。殿下眼下可是要去別院?”

陵王見完柴屏,也無甚要務在身,腳步往宮門一折,點頭道:“去別院。”

到了宮門口,他沒有立時上馬車,而是與曹源一起走了一段,待四下無人了,才問:“日前本王讓你派人跟著秦久,此事你辦了嗎?”

“回殿下,屬下已派人去了。”曹源道,“不過秦久近日受傷,沒甚動靜,屬下等怕打草驚蛇,便沒有輕舉妄動。”

陵王頷首:“那等她回金陵再說吧。”

他吩咐了些其他瑣事,見天色不早,隨即上了馬車。

馬車穿過熙來攘往的街道,絕塵而去,片刻後,一個身著褐衣,頭罩鬥笠的人從一條背巷後繞出。

他望著馬車的方向,在街頭頓了頓,然後走向左旁第一間藥鋪,從懷裏取出一張藥方:“掌櫃的,抓藥。”

藥鋪的掌櫃接過藥方子一看,見上頭都寫著些三七、花蕊石之類止血化瘀的藥材,不由擡目看了來客一眼。

這人鬥笠罩得很低,上半身都裹在寬大的罩衫裏,看不清模樣。

但見他取藥,拿藥方,都用左手,想來是右臂有傷。

掌櫃隨即從櫃閣裏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瓶,說道:“這位客官,您要是手上有傷症,可以用小店新制的紅花膏,專治外傷,保管幾日就好。”

褐衣人掃了小瓶一眼,說了句:“多謝。”隨即擱下一粒碎銀,拿過藥材包與小瓶,很快離開。

他一路往西而行,腳步看似穩健,實則走得極快,到了一間廢棄的宅子前,左右一看,見四下無人,才推門而入。

宅子正屋的竹榻上仰躺著一人,他身著玄衣,眼上罩著白綾,聽是外間有動靜,撐著起身:“雲洛,你回來了?”

雲洛“嗯”了聲,將藥瓶遞給玄衣人:“你自己上藥。”然後在桌上攤開一張寬大的粗布,收起行囊,“我們得趕緊走。”

玄衣人一愣:“為何?不等阿久了?”

“等不了了。”雲洛道,“陵王派人盯上了她,可能是她偷血書曝露了端倪。”

他目力極好,又會讀唇語,先前陵王與曹源說話,他站在遠處看著,把這關鍵的幾句分辨了出來。

玄衣人知道雲洛有這通天般的本事,若非如此,當年招遠叛變,他也不能提前覺出蹊蹺,自亂象中保的一命。

“那阿久可會有危險?”

“不會。陵王打的是順藤摸瓜的主意,想派人跟著她,找到你我,輕易不會動她,再說她還有阿汀那丫頭護著呢。”

玄衣人一點頭:“陵王既派人跟著阿久,大約猜出是你我盜的塞北布防圖了。”

“猜出你我的身份倒不至於,但以後我們行事,恐怕就更加困難了。”雲洛道。

他看玄衣人一眼,只見他正把衣衫解開,為胸膛上一道猙獰的傷口塗抹傷藥。

傷是新傷,是當時去兵部庫房盜布防圖所受的,眼下十余日過去,還有些許紅腫尚未消退。

“我給阿久用暗語留書一封,等她回到金陵,自會想法子擺脫暗衛來見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