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第2/3頁)

這樁失竊案本來就是陵王心中的一根刺,陵王見田澤要幫忠勇侯府攬責,便想重懲田澤以儆效尤,程昶隨即順水推舟,幫田澤求情,說辦案查案難免會出差錯,賞頓板子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父子連心血濃於水,昭元帝竟是不忍重罰田澤,於是應允了程昶的提議,賞了二十大板。

否則這一切怎麽可能這麽巧——在皇權即將更替這樣敏感的時機,失散多年的親兒子忽然到父親面前求了一頓板子?

不過是有人從中斡旋,然後正中此人下懷罷了。

程昶早在去文德殿為田澤求情前,就在太醫院安排了自己的人。

他看著琉璃燈裏晃動的燭火,問張院判:“我讓你給田望安加的藥,他吃下了嗎?”

“回殿下的話,五殿下已吃下了。這藥於身體無大礙,就是要平白遭一番罪,眼下只是嗜睡,只怕再過一會兒就要起高熱了。”

程昶“嗯”了一聲。

這時,只聽門檻一聲輕響,宿台帶著劉常到了。

劉常在程昶手底下辦事,知道三公子自揚州歸來,就跟煞星似的,眼下他深更半夜被他提來禦史台,心中怕得緊,則差沒跪下跟他磕頭。

程昶淡淡道:“你去重華宮找陛下,就說田望安受過刑後,起了高熱,讓他去太醫院看看。”

劉常聽了這話,不由一頭霧水,正待問問三公子意欲為何,不料竟被大理寺丞打斷。

“殿下不可,若這就讓陛下與五殿下相認,恐怕於大局不利。”大理寺丞參破程昶的目的,心下大震,一時間顧不上劉常在場,苦聲勸道。

程昶聽了這話,神情紋絲不動,半晌,吐出兩個字:“大局?”

什麽是大局?

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嗎?

程昶站起身,步去窗邊,看著遠處重重宮樓。

誰說他想要大局?

程昶悠悠問:“宮中若有皇子認祖歸宗,是不是要行祭天禮?”

不等人答,他又說:“是個好時機。”

這話乍一聽上去莫名,可聽明白的人心中俱是一寒,不待片刻,竟已全部跪下身去。

值房裏只點著寥落一盞燈,恰好將程昶阻絕在一片深影裏。

他獨立在窗前,對月而站,可月色仿佛也是排斥他的,停在他面前一寸,再不肯施舍他分毫。

於是那片暗影趁著這個時機,慢慢覆上他的衣袂,在他身上暈開一團又一團深重的紋,乍眼看上去,就像柴屏死的那日,濺在他錦衣上的血漬。

一直潛藏在他眉宇間的戾氣刹那畢現,在他眸中彌散開,凈如清溪的眼底忽添一點猩紅,妖冶得讓人心驚。

他答應過雲浠他會好起來的,他掙紮過,克制過,努力過,可是,太難了啊。

他嘗過復仇的滋味。

美好得刻骨銘心。

柴屏死了算什麽,陵王還好好活著呢。

他數度生死的絕望與疼痛深入骨髓,怎麽能不請真兇品嘗一二呢?

程昶猜得到陵王近日頻頻召見裴銘羅復尤一行人是為什麽,除了為自己籌謀大業,恐怕還鋪了一條後路吧。

而五皇子程旭一旦回宮,陵王唯一的後路就是——逼宮。

程昶淡淡喚了聲:“劉常。”

“在、在。”劉常一顫。

“還不去重華宮?”

“回世子殿下,田望安不過區區一名從六品推官,就是發了熱,陛下他……未必肯屈尊來太醫院探望啊。”劉常膽顫心驚地看了程昶一眼,說道。

程昶知道他在裝聾子,田澤就是程旭這事,他方才分明聽到了。

但程昶懶得與他計較,只說:“無妨,我桌上有一幅畫,是田望安追查布防圖失竊案時,所作護衛秦久的畫像,你拿著這幅畫給陛下看,然後再提田望安高熱的事,陛下自會跟你去太醫院探望他。”

讓人打田澤板子,讓人給他下引發高熱的藥,沒什麽旁的原因,尋個由頭,當著昭元帝的面揭田澤後背的衣裳罷了。

左右他們一家都不是好東西。

陵王如此,昭元帝更是如此。

數度對他下殺手的雖然是陵王,昭元帝何嘗不是包庇縱容?

何況他這回回來,那個利用他,算計他,把他變作一枚制衡陵王的棋子的,不是這位九五之尊又是誰?

一路鋪排,設局,先示弱,再捧殺,最後放權,讓一個王世子掌權到非反必誅的地步,何嘗不是把他逼上絕路?

倘若陵王是真兇,方家是幫兇,那麽昭元帝,就是真正的罪魁。

明明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卻要把他攪進來,憑什麽?

他一個人生生死死這麽多回,憑什麽?

他不甘心,他們把他逼至絕境,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劉常。”程昶冷冷又喚一聲。

“在、在。”

程昶一笑:“你不是墻頭草嗎?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要跟中書那邊知會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