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12月31日。
C城的大街小巷沉浸在跨年的喜悅中,商業街明麗閃爍的燈光,映襯行人迎接新年歡喜雀躍的臉。
程安好坐出租車趕到C城最大的體育館時正好是晚上六點,今年KPL(王者榮耀職業聯賽)的秋季總決賽還沒開始。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呢子衣,在冬日傍晚的寒風下顯得格外單薄,她把帆布包的肩帶往上提了提,一張檢查報告攥在手心,攥得很緊。
畢竟是一年最盛大的賽事,體育館的各個入口都有人守著,而這場兩個豪門戰隊的宿敵之爭,其強大的粉絲基礎讓門票早已在一個月前售罄,她沒有票,被堵在門口。
好在,她剛好遇見Z.W戰隊的運營負責人小桃,她們之前見過,小桃看到她很激動,把自己另一張通行證給了她。
“大嫂,你是來找許哥的吧?他在貴賓休息室呢,我帶你去找他。”
她笑著點頭道謝。
他叫許箴言,是她的丈夫,也是Z.W俱樂部的創始人兼三冠教練,時隔五百多天,這只冠軍隊伍在經歷多次低谷,面對外界與對手的重重壓力,在他的帶領下終於重回總決賽舞台。
小桃把她帶到他休息室的門口,揶揄她幾句,笑著走了,留給他們完全的私人空間。
程安好站在門口,握住門把手時,猶豫了。
她之前跟他大吵了一場,兩人已經冷戰一周,她的性格從不無理取鬧,當然,也不是在冷戰中主動低頭的人,但這次,情況特殊。
她知道這場比賽對他的重要性,前幾天一直為他擔心失眠,今天去醫院拿到的檢查結果,更加堅定了她來找他的決心。
她理理耳畔的碎發,唇角彎了半晌。
程安好在猜他知道後會是怎樣的表情,驚喜更多?還是驚嚇更多?
她嘴笨,從來是行動高於言語。他會為她來現場支持他感到高興吧?
門把手正要被擰開的時候,裏面傳來熟悉的女聲。
“箴言,你還記得你剛打職業時給我發的郵件嗎?”
“我那時候還在國外讀書,你說你要在國內建立一個電競王朝,作為我回國的禮物。”
“後來你成立了Z.W俱樂部。”
“Z代表許箴言,W是我。”
“你做到了,現在我也回來了。”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她清楚看到裏面的場景。那是Z.W現任俱樂部經理,許箴言的故人蘇溫爾。
此時她漂亮的臉泫然若泣,正靠在許箴言懷裏,輕柔溫雅的聲音,纏繞著過往的萬千糾葛,是懷念,是情深。
“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這一次的冠軍,有我陪你奮戰,我們一起,再開辟一個王朝好不好?”
“.…..”
程安好低下頭,她的手放下了,無力垂在身側。
房間裏彼此擁抱的影子,交疊投射在墻的那面,格外晃眼。
她轉身,沒繼續聽下去,也沒去看許箴言的表情。
就在那一刻,聽到另一個女人在跟自己的丈夫回憶他們或熱血或溫情的曾經,程安好才發現自己可笑到極點。
年少驚鴻一瞥,她把他視為自己平淡人生裏飛蛾撲火的一場夢,到頭來,許箴言傾其所有的努力,只為與另一個人的約定。
解說激動地宣布比賽即將開始時,她一臉木然地走出場館。
一場沒有愛的婚姻,她就靠僅存的一點驕傲維持著,原本,她為了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所謂驕傲都可以拋棄。
現在只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認識她的人都說,程安好是一個很隨遇而安的溫順女人,他們不知道,她順從是因為認命,而許箴言的出現,就是她唯一的不認命。
不認命,就有此刻深入骨髓的恨與決絕,
那張顯示陽性的檢查單,原本準備撕碎扔到路邊的垃圾桶,但她最後還是收回來。
回去的路上,她沒哭,過去這一年她在心裏流過太多淚,已經哭不出來了。
按照許多故事裏的走向,她應該提著行李箱默默離開,故事的男主角或許痛不欲生地尋找,或許大快人心地開始新的生活。
程安好狠心地杜絕了第二種可能。
她走之前,留下一紙離婚協議書,還有,那張檢查報告。
她把這個男人寵壞了,現在她不想寵他了。
不愛又如何,一個流著他骨血的孩子,無論她要或不要,都足矣讓他膈應一輩子。
程安好走得幹凈利落,她的車票是托車站一個陌生人買的,她去了一個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此生,不想再見。
***
一月三號,許箴言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這是他十二月份以來參加的第十場相親。
許家的長子長孫,跟他相親的人自然非富即貴,但條件好的姑娘,誰願意相親被問的第一句是:你願意一個月內跟我結婚嗎?
在他心裏,相親和結婚已經變成死板無聊的任務。他當過職業選手,已經做了兩年教練,比賽開始後每一分鐘的兵線運營和資源搶奪都極其重要,所以他是一個時間觀念很重的人,喜歡開門見山,不行,就別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