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嘴裏的公平,是怎樣的?”

程安好冷靜反問,一雙眼,毫不退讓地對上許默的臉。

許默笑,談判場上成功的商人,習慣性在一針見血說出自己目的前,稍作停頓,淺酌一口茶,像是故意給對手一個喘息的機會。

“你嫁到我們許家,不管開始的目的是什麽,你畢竟為我們許家生下眠眠,錢方面,我們自然不會虧待你。”

“但眠眠,必須留在許家。”

“你說個數吧,多少萬,能讓你放棄眠眠的撫養權。”

程安好拳頭驟然攥緊,頓時聽笑了 。

“眠眠是我的兒子,許箴言都沒意見,你有什麽資格問我要眠眠?”

許默擡眸,眼神帶著分淩厲。

“你覺得,以你現在的處境,如果我要搶,你有能力跟許氏打贏官司嗎?”

“自己一堆爛攤子沒處理好,工作也沒了,我許默的孫子,難道要一直跟你住在這樣的出租房裏?”

“小程啊,你要有點自知之明,許氏要對付你,那是易如反掌。”

“阿言當初一聲不吭娶了你,我沒幹涉。如果你是一個人,現在要和他離婚,我舉雙手贊成。”

“但我不會讓我孫子再陪你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到處受苦。”

說到這,他嘆口氣,再次看向程安好的眼神,頗為惋惜。

“如果你夠聰明,就明明白白說出你要多少錢,不太過分,我都沒意見。”

“要是法庭上見,以你現在的處境,你也該知道你的勝率很小。”

“一個孩子,換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而且沒了孩子,你一個女人,也更好開始新的生活,怎麽看你都不虧。”

“.…..”

許默的一番話,看似為她著想,鋪好一條最有利於她的路,仔細聽,會發現他話語裏的鄙夷和自私那麽明顯。

程安好擡眼打量他,不屑地嗤笑一聲。

“你們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直覺得我是貪圖許家的錢對嗎?”

“我爸因為你們的侮辱和輕視死了,四年過去,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許默無所謂地聳肩。

“你爸的死,我們有責任,所以我們願意在你跟許箴言和平離婚的時候,在經濟上補償你。”

“但他身體本來就有的病,不能怪我們。”

程安好低頭,牙齒不自覺咬緊,肩膀因為憤怒顫抖。

過了許久,她慢慢擡頭,眼裏的悲愴鄙夷,那麽明顯。

“我從沒想過要高攀你們許家,你憑什麽總拿幾個臭錢惡心我?”

“我爸的命,還有眠眠,都是用錢能換來的嗎?”

“你們真惡心,以為自己站在高處,就要用睥睨眾生的憐憫眼光看人,也不問別人需不需要,一個勁用錢來搪塞,滿足你們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我家是沒錢沒權,但至少我爸教過我,怎麽尊重人!”

說到最後,她呼吸亂了,聲音發顫,是難以抑制的憤怒。

許默收了笑意,神色依舊淡然,拍拍自己的褲腿,起身,離開前經過她身邊,似笑非笑地提醒一句:“要離婚,就趁早定奪,怎麽擬協議,要什麽東西,律師是我的人,你都可以找我。”

“當然,不離婚給我孫子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我也樂意。”

“畢竟,阿言再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也不會是眠眠的親生母親。”

說完,他從容不迫準備離開時,程安好低著頭,語調異常冷靜地叫住他。

“我最近的事,媒體上的消息,你有在推波助瀾是嗎?”

許默笑,眼裏多了分贊許,為她的敏感和聰明。

“推波助瀾稱不上。”

“有幾家業內關注量最高的公眾號,剛好簽在許氏。”

“他們想搏得噱頭,我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

沒幾秒,門口傳來關門聲。

程安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停了很久。

心裏有什麽在撕扯,又像大雨將至時濃重的烏雲,壓在她胸口,讓她呼吸也扯著痛,喘不過氣。

她回到房間,拿出一張白紙。

腦子裏想到什麽就開始勾畫,重復一句話或一個字,直到寫到她能徹底靜心。

這是她讀書起保持的習慣。

平時,她寫得最多的字是—“靜”。

今天,她寫到最後,重復的一句話變成了—“我從來沒有這麽恨過一個人。”

***

第二天,C城的大晴天,眠眠早上六點就在她房間門口小心敲門。

幼兒園規定是八點集合,他顯然是迫不及待了。

昨天他們父子倆去商場挑的是一套白底印花T恤,因為是高級運動專賣店的產品,配上高腰運動褲,搭起來舒服又好看。

她胸前的圖案是一只捂臉嬌羞的米妮,眠眠偏愛唐老鴨。當他們收拾好出門時,許箴言開著車已經在樓下等了。

他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人瘦,但骨架結實,給人高大挺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