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似月君心(第2/6頁)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殺氣越來越重。一定有機關,一定有什麽地方……對,藤條!雪芝開始試圖拉扯上方垂落的枯藤。先從最長的開始。不是。不是。不是。每一根都試過,都沒用。她已聽到豐城的喘氣聲,一時慌亂,便左右拉扯藤條。終於,往右拉時,有一點動靜。她持續拽扯,原來這藤條是個仿推門,往旁邊拉開以後,道路豁然開朗。她沖出秘道,觀察四周。原來,這是華山半山腰的樹林。前方一裏外,便是盤旋而上的階梯。

已入夜。冰天中,寒風松下歇,山澤中樓層若隱若現,白雪遍覆樓蓋,悄倚窗前。天地間一片蒼茫,只有遠處屋脊上掛的燈籠和破舊對聯,紅艷而奪目。她直奔階梯。身後,豐城窮追不舍,卻一言不發,令人更加心慌。眼見階梯近了,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是往上,還是往下?上面是豐城的地盤,人數眾多,但若林軒鳳等人尚未離開,她便逃過一劫。但若他們已經離去,她恐怕是此生休矣。天色已晚,下方山腳人煙稀少。她有孕在身,身體虛弱,哪怕手持利器,也未必能抵得上豐城三十招,何況手無寸鐵。若被他追上,依然是兇多吉少。她急需做出判斷。可就在這時,她被一塊厚雪淹沒的巨石絆倒,摔在雪地中。爬起來的須臾間,豐城的腳步聲已在她的腦後。然後,耳邊傳來尖銳的劍風聲。緊接著,鮮血濺落在白雪上,滿地猩紅。背後皮肉像已與骨頭分離,雪芝發出淒厲的悲鳴,卻不得不忍著劇痛,步履踉蹌地向階梯沖去。

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她滿腦子都是上官透。若他在自己的身邊,她一定不用吃這麽多苦,不用冒這麽大的險。若他在,一定會保護她。若她死去,最遺憾的事,一是未能承擔起肩上的重任,另一個……便是他了吧。這一瞬,她對上官透所有的恨,都化作虛無。她只想見見他。若他在她面前,她定不會再隱瞞任何事。她不願意到死還不讓他知道,自己有了他的骨肉。

揮劍聲又一次在身後響起。她急速轉身,徒手接住豐城的攻擊。劍十分鋒利,她雙掌接下劍身的刹那,手上流滿鮮血。她原已被抽空了力氣,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堅強。即便用盡最後的力氣,她也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他們的孩子。

夜色淒清。雪芝大紅鬥篷上沾滿雪粒,鮮血又灑了滿地。這冰冷的人間,也只剩下了紅與白。她就快要死了,而她又忽然改變了主意——或許,她不會告訴他自己有孩子。如果她死,他一定會悔恨終生。而她對他日夜思念,不願他難過。她想,她會告訴他……

豐城後退一步,高舉寶劍。同時,雜亂的腳步聲靠近。階梯轉角處,視線的盡頭,一行人點著火把,自山上走下。大雪紛飛,幾乎淹沒火把。帶頭的人一襲白衣,狂風鼓滿他的白色大氅,帽檐被風吹下,只見青絲亂舞。

“芝兒……”上官透愣了愣,不由得驚詫道,“芝兒?!”

豐城看向他們,也愣住了。他並未蒙面,撤退得比誰都快。眨眼之間,他便逃入樹林,消失不見。雪芝跪在地上。上官透飛奔而來,扶住她,她才沒有整個人埋入雪中。他也跪在雪地中,將她緊緊摟住:“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雪芝滿手是血,只能用指尖碰碰他的臉。他對身後的人喊道:“你們快去追!那人朝西邊逃去了!”

人群紛紛從他們身側擦過。雪芝急得拽緊上官透的衣襟:“別,你不要去。”

“你都傷成這樣,我去做什麽?”他將她橫抱起來,大步朝山上跑去。

她是不是要死了?對,她記得,有話要對他說。鵝毛大雪化作萬千碎玉,淩亂升空。她往他的懷裏靠靠,吃力地呼吸:“透哥哥……”

“噤聲。你有傷在身。”

風雪中,丹甍間,黃燈籠的燈芯隔紙燃燒,紙窗後是一片瑩黃,明晃空蒙。在這萬籟俱寂的天地間,雪芝只聽見他的心慌張地跳動。她低聲道:“……似月君心,東昨西今。不悲落花,悲妾癡心。昔日緣盡,相思無憑。既不回首,何須留情。”她閉上眼,依然能感受他身體變得僵冷。冰冷的空氣流入喉間,她咳了兩聲,眼已被熱淚填滿,嘴邊卻掛著淺淺的笑:“還是少年時最好。奉天沈水,英雄大會,有位翩翩君子落入我心……”

此後,雪芝一直昏迷了三天,才在第三天晚上醒來。在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大夫離去的背影,以及第一時間沖進來的三個人:穆遠原本第一個進門,但林宇凰足下一攔,險些將他絆倒,再飛奔到雪芝身邊。而在最後的林奉紫,則是一臉殷憂,踏著小碎步跑來。林宇凰坐在床上,雙手拽住雪芝的頭發,無比激動:“芝兒,我的寶貝閨女!你可終於醒了,你以後可別再跟上官小透那死小子到處跑,每次你受傷,都跟他有關系,老子想把他大卸八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