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決戰傲天(第4/7頁)

此刻,釋炎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你醒了。”

夏輕眉嚇了一跳,勉強撐著身體靠坐在巖石上。只見釋炎盤坐在篝火旁,閉著眼,正在練功打坐,燮理內息,金色袈裟閃閃發亮。夏輕眉道:“你為何不回少林寺?”

“老衲走火入魔,再活不了多久。”

“所以呢?所以你要拉我陪葬?”

“那自然不會。老衲是息心客,必當忘懷狎鷗鰷,攝生馴兕虎[ “忘懷狎鷗鰷,攝生馴兕虎”:出自劉宋·謝靈運《過瞿溪石室飯僧》。

]。阿彌陀佛。”釋炎緩緩睜開蒼老的雙眼,“況且,公子仍年輕氣盛。雖然相貌上有些缺陷,但以前也是個地道的貌美公子。”

夏輕眉默默地看著釋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樣古怪的對話,他無法繼續。

“美公子甚善。”釋炎一邊說著,一邊摘下假胡子,那光禿禿的臉在火光下更顯皺紋疊起,他聲音越來越怪異,“沒有《蓮神九式》也好,老衲便乘四等觀,脫三界苦,只是,要有勞公子替老衲實現最終心願。”

“什麽心願?”夏輕眉微微一怔,很快又反應過來,顫抖地往後縮,“不,不,你讓我死。”

“老衲可舍不得。”釋炎想了想,將那張蒼老卻故作嫵媚的臉轉過來,朝著夏輕眉微微一笑,“不,是人家舍不得。”

夏輕眉顫聲道:“你殺了我,殺了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火光在釋炎的臉上跳躍,同時也將大片鵝卵石染成金色。在這金色鵝卵石上,一個高大卻佝僂的光頭影子站了起來。影子被拉得很長,下一刻間,便將蜷縮在地面的影子覆蓋……

既然爹爹回來,與上官透的恩怨,也暫可拋之腦後。雪芝和重蓮、宇文慕遠一起回到重火宮,路上詳談過後,才知道,原來當年爹爹確實命在旦夕,也不願死在重火宮內,為他們徒增傷痛。他把所有人都支出去,便自行出離重火宮,投身江河。然而,他卻被一名無名老僧所救。這名老僧說,反正你是將死之人,不如與我同行。他同意了,便與老僧一同離開華夏境內,去了西海仙山。原來,老僧是世外高人“西海摩尼”,淹通奇門凈心之術,用奇術暫時緩解了他的病情。但《蓮神九式》對身體損傷巨大,波及心肺,在後來的十多年裏,他都時常發病,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活下去。想到回來隨時可能再死一次,會令雪芝和宇凰更加傷心,他便未試圖聯絡他們,告知自己的下落。直至這兩年,病情逐漸穩定,確定十年內再無性命之憂,他才總算決定回來。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林宇凰都得了失心瘋般,對重蓮溫柔體貼,百依百順,是放在胸腔裏怕被真氣傷了,捧在手裏怕被刀光劍影閃了,其肉麻程度,讓雪芝都看不下去。同時,經過長年累月的吃齋念佛,重蓮對武林之事更加寡欲,連回宮之事,都不願張揚,只願與林宇凰長相廝守。一天下午,重蓮看見雪芝為宮內要務忙得焦頭爛額,禁不住感慨,時過境遷,現在芝兒都成了大姑娘。林宇凰道:“老實說,要不是怕大美人覺得無聊,我還真想到永州山野買塊地,每天種菜喝酒過逍遙日子。”

聞言,重蓮眼睛彎彎地笑道:“耦耕園蔬,舂秫以作芳醪,舊谷以做菜,酒熟與君酌。天下至幸之事,莫過於此。”

林宇凰望著他半晌:“咱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少爺聽不懂你那文縐縐的一套啊。”

雪芝迄今不明白,為何肚子裏墨水差這麽多的兩個人,可以這樣長久地在一起。最令人費解的是,他們倆都是絕世高手,卻還真的放下一切,到永州買地種菜去了。

因為重蓮歸來,宇文慕遠也放棄了復仇,卻也在心中有了打算。

這天夜裏,重火宮庭院內,繁花落盡,只剩下櫻花樹的殘骸。宇文慕遠站在庭院中,長發垂落,背影美若水墨畫。他像從出生便在這裏一般,會一直在那裏等待,等上一世。庭院中空蕩蕩的,空氣冰冷,呼吸都會覺得鼻尖發疼。雪芝拿著幾件衣服,一步步走向他,沒有出聲。她知道,他感覺到她來了,只是臉都沒有側一下。直到她把衣衫披在他的肩上,他才半側過頭,聲音低如冷沙:“宮主。”

這些年,他大多喚她“雪芝”。這個疏遠的稱呼,已經變得很是陌生。他素來很有自知之明,這樣喚她,想來是已經知道二人結局如何。這樣輕微的轉變,令雪芝不由得心酸,垂下頭道:“慕遠哥……”

他沒有答話,只是從方才便一直在看路面的一個石縫,想問問她:雪芝,你還記得那個縫嗎?

她小時靴子曾經卡在那個縫隙裏,然後摔倒,摔得滿腿都是血。她沒有哭,可是靴子拔不出,卻急得哭起來。後來,所有人都被她的哭聲引來,林宇凰拽著她的胳膊提她出來,說真替她丟人。雪芝卻跟他大打一架,漲紅臉說都是穆遠哥的錯,是他沒照顧好我。林宇凰當然繼續揍她,說她又賴賬到遠兒身上。但那一刻起,他便第一次感到,肩上有負擔:他穆遠,生來的職責,便是保護少宮主。那時候的雪芝小小的,他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可是看著小雪芝,他還是不敢靠過去——她一直都是那麽兇,同時那麽耀眼,那麽可愛,不是他能碰觸的。高高在上的少宮主,他從不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