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林晚洗手的時候都不敢看鏡子,總害怕裏面會有什麽鬼影飄過。

她匆忙擦拭過雙手,就快步走出了臥室。

周衍川還在起居室等她,從始至終好像沒挪動過位置,依舊是她離開前的姿勢,倚在門邊看著窗外,幹幹凈凈的樣子,看得她心跳加速。

“我不想下去看鬼片了。”林晚說,“要麽你陪我收拾房間吧。”

周衍川把視線從窗外撤回,落在她臉上,靜了幾秒才說:“我要回去了。”

“啊?太突然了吧。”

周衍川揮了下手機,聲音平靜:“供應商有點兒事,需要開一個視頻會議。有些資料在筆記本裏沒帶過來。”

合情合理的理由,林晚也沒起疑。

她把周衍川送到花園外,隔著半人高的柵欄門說:“那下次再來玩?”

“……嗯。”

周衍川笑了一下,眼底掠過一抹溫柔的光,“怕鬼就別看電影,去看他們玩遊戲。記得別喝酒。還有你房間的門鎖,最好盡快找人換掉。”

“……”

“對了,花園裏那棵樹,枝椏長到你窗戶外面了,給物業打個電話,他們會派人來修剪。”

林晚困惑地問:“你是在跟我訣別嗎?”

她在陽光下笑得明媚,白皙的皮膚發著光似的,尾音也帶著歡快的笑意,“開你的會去吧,再說下去我會以為你在交待遺言。”

周衍川沉默了一瞬,然後退開兩步笑了笑:“再見。”

“拜拜!”

林晚笑著跟他揮手,還沒等他轉過身,客廳裏就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便轉過身,毫無警覺地離開了。

周衍川的眸色也隨之黯淡下來。

回到家中,他把手機扔到一邊,緩慢地沿墻坐在地板上,將額頭抵著膝蓋,指腹重重地揉著太陽穴。

思緒一片混亂,塵封已久的回憶從靈魂深處被扯了出來,攤開在光天白日之下。

他記得高二那年,有回在網上看見環保人士抗議京劇行業繼續使用點翠工藝,一時好奇就去找周源暉,想問那本書封面上亮藍色的小鳥,是不是就是大家所說的翠鳥。

“就是翠鳥,等我把書找給你看。”

周源暉在書架上翻找半天,然後一拍腦袋,“忘了,之前借給學校一個朋友,我看她很喜歡的樣子,就幹脆送給她了。”

周衍川也沒在意,見他還在忙著做卷子,就關門離開了。

那一年,周源暉念高三,明顯變得比從前忙碌許多。

伯父伯母對他這次高考的期待值也很高,幾乎全家圍著他一個人轉。

周衍川已經拿到信息學奧賽的一等獎,明年的高考對他而言,不過就是走個形式而已。但他知道周源暉是真的想考個好成績,有時還會主動詢問,是否需要他幫忙。

有一次,周源暉笑著打趣:“這位高二的弟弟,你很拽啊,是覺得哥哥沒你聰明嗎?”

“我沒這麽說。”

“知道就好,”周源暉擡手在他額頭彈了下,“乖乖回房間敲你的代碼,不要打擾哥哥復習。”

周衍川當時,不太明白周源暉的心態。

他遇到拿不準的難題,寧願舍近求遠跟同學打電話討論,都不肯問一問住在家裏的堂弟,甚至越到臨近高考,就越不願意和周衍川聊任何關於學業的話題。

就像初中的時候,他們同時學習寫代碼,遇到處理不了的bug他也不願意問周衍川一樣。

其實如今想來,那就是一種不服輸。

不願意承認從小事事優秀的自己,卻事事都輸給小他兩歲的周衍川。

高考成績出來後,周源暉消沉了幾天。

老師都說他考得不錯,但那個分數依舊沒有達到他自己和父母的要求。

伯父伯母也因此念叨了幾句,說他高中三年興趣愛好太過廣泛,多少分散了他在學習上的注意力。

錄取通知書拿到的那天,這個話題再次被提起。

周源暉叼著筷子,用下巴指向周衍川:“有愛好難道是錯嗎?你們看他,喜歡寫代碼就去參加奧賽,直接跟學校預簽約錄取。”

伯母白他一眼:“那是人家聰明。”

“我難道就不聰明了?”周源暉還在笑。

“你們兩個都聰明。”伯父放下筷子,似乎覺得應該鼓勵兒子幾句,“你這所學校也還可以,反正將來還能考研嘛,到時候考到衍川的學校就行。”

“不考。”周源暉說,“哥哥追在弟弟後面,像什麽樣子。”

周衍川怔了怔,心中隱約意識到什麽,可一時又分辨不清楚。

那天深夜,他寫程序睡晚了,從房間出來倒水時,看見周源暉獨自坐在客廳裏。

客廳沒有開燈,男生的身影浸在昏暗中,莫名有幾分陰郁。

“你還好嗎?”周衍川問。

周源暉緩慢地轉過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像平時那樣,總是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