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林晚再次恢復清醒的時候,已經被送進了臨時病房,等待送往醫院做手術。

所謂病房,其實也就是搭建在小學操場上的帳篷。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伴隨著不時出現的余震,讓人有種置身於大海中航行的感覺。

有那麽幾分鐘的時間,她以為自己還被埋在倒塌的房子裏。

周圍時常響起哭泣聲與□□聲,躺在她左右兩張床的大叔隔空對話,心有余悸地討論已經發生一天的地震。

林晚悶不作聲地聽著,總算大致清楚了一些情況。

鎮子地形狹長,兩面臨山,最近本來就是自然災害易發的雨季,再加上推波助瀾的地震破壞,當時就引發了山體滑坡。

除了諸如學校、政府之類的公共建築以外,這裏的民居不像城市裏有專業的設計師和施工隊伍,大多都是當地人找有經驗的師傅修建,有些甚至還是全家老小齊上陣,做完後有沒有安全隱患都看不出來。

如今地震和山體滑坡雙雙降臨,沒有經過合理布局設計的房屋自然難逃一劫。

“聽說山下縣城就沒出啥大事,我們這兒絕對是震中。”左邊的大叔可能曾經關心過某些相關報道,唉聲嘆氣地望著帳篷頂,“可惜我爺爺那輩留下來的老房子,年年說要重修,年年都沒修,這下好了,一幹二凈。”

右邊的大叔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安慰他:“人活著就好咯,我媳婦兒說招待所那片靠山近的地方沖垮了一大片……”

話到這裏,他像剛注意到林晚一樣,打量她幾眼後就沒再出聲。

這鎮子很小,大多數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見面後哪怕叫不出名字也能有幾分面熟。像林晚這樣的異鄉人,哪怕面容憔悴地躺在那裏,也能被一眼辨認出不是本地的女孩。

鎮上沒什麽旅館,外地過來的要麽住親戚朋友家,要麽就只能住唯一的那家招待所。

大叔活到這把年紀,不能當面戳人痛處的道理還是懂的,他捂著傷口倒抽幾口涼氣,就罵罵咧咧地自言自語去了。

林晚總算得到片刻清凈,然後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就轉眼間漫上心頭。

身體的疼痛還在繼續,讓她很想隨便抓住一個認識的人——哪怕是許久不見的魏主任都行——反正她迫切地需要向誰傾訴。

“林晚?這裏有沒有叫林晚的!”帳篷入口處突然傳來帶著鄉音的中年女聲。

林晚張開嘴想答應,卻發現喉嚨火辣辣的疼,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還是隔壁病的大叔注意到她的動靜:“這兒!這兒!”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林晚在這時扭過頭,目光穿過或坐或躺的傷患,隔著暗淡的光線與沉悶的空氣,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向她走來。

周衍川已經一整天沒合過眼,往日清澈漂亮的桃花眼裏滿是血絲。出發前穿的那套衣服也沒換過,雨水把褲腿的泥濘沖刷得愈發斑駁,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神色頹唐而疲憊。

可林晚愣愣地看著他越走越近,卻無比想要擁抱他。

兩人在病床前對視著,耳邊仿佛有呼嘯的山風吹過,落到他們身邊時忽的變得溫柔下來,好讓他們聽見彼此的心跳。

周衍川皺了下眉,低垂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她,看到已經能夠烙印進心裏了也不願錯開目光。許久之後,他彎下腰,把她被血漬凝成一團的發尾一點點地分開。

林晚的眼淚滾燙落下:“我以為……”

話才剛開頭,她就什麽也說不下去,只有嗚咽聲堵住了喉嚨。

周衍川低頭親吻她幹裂的嘴唇,嗓音同樣嘶啞:“我明白。”

好像什麽都不用說了。

她所經歷的恐懼、不舍、絕望、委屈,全部一點一滴地落進了他的心裏,從此即使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也永遠不會被磨滅。

這一晚,周衍川在兵荒馬亂的帳篷內陪了她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後,支援的救護車趕到,把林晚和另外幾名傷患轉移到隔壁縣城的醫院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鳥鳴澗的同事幾經周折,在醫院裏找到了她。

地震發生時他們還在臨辛縣城內,除了一個男同事被掉落的廣告牌砸傷了肩膀,其他兩人都並無大礙。

同行的女同事留下來照顧林晚,她用同事的手機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

趙莉在手機那頭泣不成聲,好不容易緩和了點,又想直接飛來這邊。還好老鄭在那邊拼命勸說,她才勉強答應等情況穩定之後再來探望。

掛掉電話,林晚又拜托同事登錄她的微信發朋友圈報平安,忙完這些後就躺在床上陷入了沉默。

她身上傷口不少,最嚴重的位置在腰部,拍片結果顯示腰椎爆裂性骨折,不幸中的萬幸沒有傷到神經,只要手術成功及術後護理得當,應該就不會留下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