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

溫暖躺在松軟的榻榻米上,望著日式的木制天花板,腦子一片空白。

耳邊不時傳來陸思晏砰砰砰的遊戲槍聲。

“師兄,你說他幾次都拒絕歸還玉佩,到底是什麽意思呀?”

陸思晏漫不經心應了聲:“還能什麽意思,不想還了唄,咱師父這些年收藏了多少寶貝,那玉是壓箱底最牛逼的一件。”

“會不會是...他真的想娶我啊?”溫暖說完這話,先把自己給臊沒邊兒了,扯來被子蓋住臉,嗷嗷地叫了兩聲。

陸思晏摳著光溜溜的腳丫子,眯著眼睛,鄙夷地說:“師妹,咱要點臉,行嗎。”

溫暖蹬了蹬床,有理有據地反駁道:“我了解江焯,他不會隨便拿人手短。”

陸思晏搖搖頭:“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想娶你,你怎麽不知道他是想借著娶你的契機,靠近你哥?”

溫暖就跟起屍似的,忽然從桌上彈起來,頭發淩亂,女鬼般怨念地望著陸思晏——

“請你...再說一遍。”

陸思晏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穿著一次性拖鞋拔腿開溜:“告辭!”

*

晚上景區有“印象逍遙谷”的大型燈光秀,免費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開放,酒店裏好多人都去湊熱鬧了,包括陸思晏。

江焯沒去,他站在二樓的花台邊透氣。

月影之下,女孩獨身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她穿著一件寬松單薄的運動款白衫,纖瘦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江焯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

他滅掉了煙頭,跟了出去。

溫暖走到溪邊,停下腳步,對著小溪一招一式、認認真真地練功夫。

遠處隱隱有喧囂吵鬧聲傳來,卻又仿佛隔了一個世界般朦朧。有峽谷的微風吹拂著耳畔的發絲,癢酥酥的。

江焯站在樹影邊,遠遠看著她窈窕的身段和柔中帶力、行雲流水的動作。

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當年那個挺身而出、擋在他身上的馬尾小女孩。

這些年,她是江焯一直放不下的執念。

倒不是對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有什麽想法,只是......

當初她為了保護他,趴在他背上替他結結實實扛下了傷害,這件事宛如灼燙的疤痕,一直烙在他的心底。

那種被保護的感覺,江焯這輩子都忘不了。

夜間的峽谷飄起了絲絲的細雨,落在臉上,微微涼。

女孩腳底忽然滑了一跤,摔著了。

江焯正要上前,卻看到她一拳重重地拍打在草地上,眼角有很明顯的紅。

江焯的腳步頓住了。

那麽愛湊熱鬧的小丫頭,卻獨自跑出來練功,恐怕也不是單純練功那樣簡單,她心裏有情緒。

溫暖消沉了幾分鐘,勉力支撐著膝蓋爬起來,繼續練拳。

在師兄面前裝得好像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她真的很在意。

過去一直生活在天才的光環之下,見過她的人,沒有不誇她聰明。

師父教的很多東西,看著師兄們怎麽樣都學不會,偏偏她一學就會,好像可以不需要特別努力,就可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她就真的沒有特別努力...現在,卻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心裏雜念越多,就越是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溫暖再一次摔在了shi滑的草地上。

她用濕潤的袖子揉了揉眼睛。

“你怕了?”

一道低醇有磁性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溫暖沒有回頭,也知道誰在身後。

她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才沒有!”

江焯站在她身側,看著黑漆漆的河岸,淡聲道:“怕就怕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因為在乎才會害怕,這又不丟人。”

溫暖緊緊攥住了手邊的青草:“江焯,你怕過嗎。”

“怕過。”

她擡起頭,望向他,他那英俊的臉龐埋入晦暗的夜色中,表情看不分明。

“小時候,聽見雷聲會拼命用手捂住耳朵,打雷的夜晚,總是會失眠。”他嗓音很好聽,徐徐的講述似有能安撫人心的力量:“我能在雷聲裏聽見女人的尖叫。”

溫暖被他離奇的講述吸引了,心情也平靜了很多。

“大佬居然會怕打雷。”她揉揉眼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怕呢。”

“沒有心的人,才會無所畏懼。”江焯的手撫上胸口。

很長一段時間,他曾經丟掉了它,現在...又找回來了。

雨越發大了,溫暖一個人靜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江焯自然也沒有問,只是站在她身邊,陪著她。

狂風呼嘯,天際傳來了陣陣悶雷的轟鳴聲。

“打雷了。”溫暖連忙站起身,踮起腳,伸手捂住了江焯的耳朵:“真是不能說,說什麽就來什麽。”

小姑娘單薄的衣裳已經被雨絲潤濕了,劉海絲也被吹亂,清潤的眸子認認真真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