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厲鳶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武俠世界。

眼前是熟悉的豐陵城的後山,因為上次被四個人一頓混亂的戰鬥,已經被夷為平地。

如今是滿目的狼藉以及萬籟俱寂的荒涼,她踉蹌了一下,頹然地癱坐在山石之上。

然而只聽“叮”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掉了下去。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鐵牌。

一塊古樸的、不起眼的,卻意義非凡的鐵牌。

瞬間,她的身形佝僂了下去,像是不堪重負倒在地上,小鳳嚇了一跳:“鳶鳶!”

厲鳶像是什麽都沒聽見,她顫著手將牌子握在掌心裏,一瞬間,她就看到了裏面的空間。

裏面擺得滿滿的,幾乎占據了所有空間的,是一壇壇的浮光花酒。

清冽的酒香充斥著整個空間,然而最顯眼的,還是放在正中間的一件鮮紅的喜服。

靜靜地掛在那裏,像是掛著一個長久的、沉默的奢望。

厲鳶的靈魂劇烈震顫,整個空間都不由得震動,酒壇發出清脆的碰撞的聲音。

小鳳見狀不好,趕緊把她給喊了回來:“鳶鳶,回神!”

厲鳶瞬間坐倒在地,她像是被抽離了所有的情緒,像是一條即將瀕死的魚吸著空氣。

然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手上的鐵牌。

她知道這塊牌子對楚隨之有多重要,也知道這塊牌子到底代表了什麽,沒想到他卻在最後一刻送給了她。

小鳳嘆了口氣,輕輕地和她貼了貼臉:

“鳶鳶,別難過了。”

厲鳶沒有說話,只是在眨眼之間,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遲疑的輕喚:

“厲鳶?”

厲鳶一愣,她遲滯地擡起頭,看到一處狼藉的山坡上,一個黑影沉迷地佇立在那裏。

他的身形本來已經化作晶瑩,然後卻被山風旋轉著,重新拼湊成了修長的身影。

是寧逐。

寧逐的目光即使隔得很遠都依然清晰,像是這山上無處不在的風,微涼但也帶著被回撞過千百回的柔軟。

他緩緩向她走來,衣擺隨風揚起,修長的身影與身後的長.槍幾乎融為一體。

厲鳶不由得站了起來,看著他走到她的面前,深邃的眸子微微顫動,千言萬語只輕聲匯成四個字:

“你回來了。”

沒有質疑,沒有驚訝,只是陳述。然而就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無數的情緒瞬間從厲鳶的心裏瘋湧而出。

她捂著胸口,感覺胸腔之內闖進了最寒冷的風,疼痛和苦澀不斷地在身體裏沖撞,幾乎將她撕扯得四分五裂。

“你回來了。”

這四個字太尋常,但對她來說卻並不尋常。好像她這一個月不是去的異世界,而是一次平凡至極的遠遊。

他沒有問她到底在另一個世界發生了什麽,也沒有問她為什麽會提前回來。

只是簡單的四個字,像是承載著沉默等待的思念,以及亙古不變的永久。

她低下頭,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

一瞬間,一直繃緊的神經似乎終於找到了軟弱的理由,內心的堤壩開始轟鳴,洶湧的情緒開始不受控地沖擊著胸腔,想要咆哮地發泄出來。

她執拗地堅持了很久了鎮靜終於被打破,露出裏面疲憊不堪的脆弱來。

恍然間,她站立不住,差一點就要繳械投降。

然而再多的脆弱也沒有暴露在寧逐面前的理由,她咬著牙睜著眼看著手心裏的鐵牌,像是想用山風帶走自己的眼淚,又或者想用空氣烤幹自己的情緒。

在沉默之中,只聽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

她感覺自己的背後一熱,不由得被推著向前傾了一下身體,自己的額頭也被貼在了柔軟的布料上。

寧逐有些僵硬而又溫柔地環住她,沒有說話。

一瞬間,屬於少年特有的氣息將她緩緩包裹。

那是帶著一點冰寒和自然的氣息,像是沉默的古樹下,落下的第一滴露水。

微涼與柔軟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情緒,她的喉嚨一動,想要掙紮一下,然而無盡的疲憊束縛著她,她沒忍住發出幾乎聽不到的一聲哽咽,抵在他的肩頭不動了。

寧逐的指尖生疏地在她的背後輕撫,他劇烈的心跳就在自己的耳邊,厲鳶仿佛被溫暖而又幽暗的深潭包裹,她告訴自己,只要沉浸一刻便好。

寧逐感覺到懷裏的顫抖,小心地按在她的背後帶著她坐了下來。

他擡眼,遠處白雲飄蕩,秋風吹得殘葉嘩啦作響。

他緊繃了一個月的神經終於也放松了下來,像是在沙漠之中苦苦掙紮求水的旅人,終於在滿地的狼藉之中找到自己的甘泉。

此時此刻,他捧著甘泉,不敢妄動。

生怕一個用力,就將她碰碎。

半晌,他感覺到厲鳶的情緒鎮定了下來,輕了又輕地道:

“在你離開的這一個月,伯父伯母很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