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從開始晨昏定省後,姜舒窈再也沒睡過懶覺了。

但這也不算什麽大問題,請完安後回來補覺就行了。

可沒過幾日,老夫人又叫她抄經書,這可難倒了她——她不會用毛筆寫字啊。

不抄是絕對不行的,即使她腦子缺根筋,也明白在高門大宅裏,老夫人就是婦女們的頂頭上司,千萬得罪不得。

讓人代抄也不行,謝國公府哪裏沒有老夫人的眼線,被逮住了可就糟糕了。

所以,只好自己認真抄唄。她白日在老夫人設的小佛堂抄經書,晚上回來還得點著油燈繼續抄。

東廂房沒有書桌,普通的桌子高度不合適,抄了兩天她的腰就開始酸痛。

第三日,她抱著經書回來時,發現謝珣書房裏的燈還亮著,便厚著臉皮過去。

謝珣在自己院子裏沒有那麽多講究,門口無人守著,姜舒窈走近,瞧了瞧門。

“何事?”門裏傳來謝珣清冷的嗓音。

“是我。”姜舒窈話頭一頓,作出討好的聲音,“夫君,我可以進來嗎?”

門內遲遲沒有回應。

姜舒窈心想,不應該啊,我聲音都這麽甜了,他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謝珣放下毛筆,隔著袖子搓了搓手臂泛起的雞皮疙瘩,開始後悔自己未曾讓小廝在門口守著,最起碼直接就能把姜舒窈攔下了。

“夫君?”門外又響起她的聲音,這次更加矯揉造作幾分。

謝珣眉頭直跳,她嫁進來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她如此“溫婉”的語氣。

他把書本合上,說道:“進來吧。”

姜舒窈抱著厚厚幾卷經書撞開門,毫無儀態可言。

“我那邊沒有書桌,今晚能在你這兒坐一會兒嗎?”她補充道,“你放心,我安安靜靜的,絕不會打擾你的,明兒我就讓人買一張書桌回來。”

謝珣不想和她多費口舌,點點頭,姜舒窈的丫鬟立馬把椅子搬了進來。

她倒是乖覺,縮在書桌一角,一塊地兒也不多占。

謝珣本是懷疑她想借此機會親近自己,他便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與她說清道明,莫要試圖以落落大方的姿態來緩和兩人關系。

沒想到她坐下以後就安安靜靜地寫字,竟一個眼神也沒分給他。

春末夏初晚間溫度適宜,她只著了一件薄衫,是不太適合她的嫩黃色,比不上新婚頭天的紅衣襯她。

閑居在家,姜舒窈不甚講究,如鍛墨發披散在肩頭,松松垮垮斜插,青絲半挽,斜插一根玉釵。

燭燈柔和,將她明艷的臉染上幾分朦朧的溫柔,慵懶松弛,光華內蘊。

謝珣的眼神挪到她烏黑的發上,她不適合佩戴玉飾,更適合金飾,這在女中很少見。京中貴女更愛玉飾,她們認為金雖富貴華美卻多了幾分俗氣,如今看來,“俗”還是因為壓不住。

他收回目光,思緒飄遠,案上的書頁遲遲沒有翻動。

直到姜舒窈突然放下毛筆,他才回神。

她因發力不對手腕酸痛,放下筆後皺著眉揉個不停,面上一片苦色。

謝珣冷不丁開口:“你在家未習過握筆嗎?”

姜舒窈的習字水平停留在小學時的少年班時期,她也不回答,又把毛筆拾起來,嘟囔道:“這麽多可怎麽抄得完啊,我還想早點交差早點解脫。”

幼時,母親也用抄經書來磨大嫂二嫂。

謝珣見她愁眉苦臉的模樣,眼裏透出笑意,站起身走至她跟前,彎腰一看,那還不容易露出的笑意頓時散得一幹二凈。

他雖有些才名,可不是那種因自身資質不錯而看低平庸之輩的人,但姜舒窈這字……

“你這是字嗎,你這是鬼畫符還差不多。”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麽難看的字!

“喂——”姜舒窈把字帖拿起仔仔細細掃了一番“至於嗎?”這水平遠超少年班同齡小學生了好不好。

“你……”謝珣欲言又止,他聽過姜舒窈不學無術的名頭,但沒想過是這般不學無術,寫字連剛剛開蒙的侄子都不如。

謝珣忍不住毒舌道:“這樣的字,就算你抄完了也交不了差。”

姜舒窈大受打擊,“哐當”一下把腦袋磕在桌子上:“我可怎麽辦啊?要瘋了。”

謝珣又無奈又嫌棄又覺得好笑,坐回椅子上:“母親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與其趁夜趕工,不如倒白日多表現表現,等機會合適了,再把抄完的經書遞與母親。”

他難得說這麽多話,還是為姜舒窈解憂,姜舒窈古古怪怪地看他一眼。

原來是個好人啊……

不對,這是在教自己如何蒙混過關耍心機,所以是個教自己使壞的好人?

謝珣說完才意識到他多話了,沒再理她,又重新看起書來。

留姜舒窈縮在板凳上思考怎麽“表現表現”,裝乖討巧行得通嗎?

她想事的時候總有些忍不住的小習慣,比如咬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