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心悅你

杜書瑤自己笑自己,搖頭把這荒謬的念頭給甩出去。日蝕很快出現,他悄無聲息地從高處掠下,徑直跪在地上,而後聲音低低地透過面巾傳來。

杜書瑤扒在窗邊,也小聲道,“你先起身,我有些話要問你。”

日蝕心驚肉跳,他以為無論如何,王妃不該半夜三更的推開窗子叫他,還是用這種鬼鬼祟祟的語氣。

但他很快站起來,躬身朝前走了兩步,等著杜書瑤吩咐。

“你把面巾摘了。”杜書瑤看著日蝕說,“擡起頭來。”

日蝕遲疑片刻,然後照做。青年面容俊逸,哪怕頭上還圍著個醜醜的黑布巾,眉眼依舊很搶眼,並且還是那種大多數女孩子會覺得很酷的英俊淩厲的長相,笑起來肯定是壞壞的類型。

杜書瑤活兩輩子,都沒碰到這麽品質優越的桃花,日蝕還會武功,拼殺起來還能短暫地抗住於興懷那樣在沙場征戰十幾年的將軍,多好一個人啊……

杜書瑤借著屋內燭光看著他,心裏生出無限的惋惜,可惜啊可惜。

她攏了攏自己的大氅,從袖子裏摸出那枚簪子,“這個是你送我的吧。”

杜書瑤用的是肯定句。

日蝕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就立刻跪在地上,惶惶地解釋,“只是……只是為了感謝王妃為奴與於將軍結怨,並無他意……”

他自己說了自己都不信,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且先前王妃錯認了他,靠在他懷裏的事情都還沒過。杜書瑤沒說話呢,他就立刻將佩劍摘下來,雙膝跪地,躬身將佩劍奉上,“請王妃賜死。”

杜書瑤“哎”地嘆了口氣,隔著個窗子又看了他好幾眼,這才說道,“若真是感謝之物,這簪子上卻刻的鴛鴦,總說不過去。”

日蝕只是將佩劍舉高,又說了一句,“請王妃賜死。”

杜書瑤卻像沒聽到一樣,繼續說,“你擡頭看著我,若是我沒有理解錯,你可是心悅於我?”

日蝕咽了口口水,擡頭看向杜書瑤,杜書瑤眼神真摯,不帶任何的輕蔑和嘲諷,哪怕他只是個死士,是一輩子在幽暗中上不得台面的卑微奴隸。

這就是泰平王妃,也是日蝕不受自己控制傾慕著的人,他一生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人,好像在她眼中,無論是奴婢還是高官,都是站在一個位置上。

就好像……人人都是平等的。

日蝕覺得自己哪怕是想起這句話,都會覺得荒謬,可是他卻真的遇見了這樣的人,現在這個人,又變成了他的主人。

沒有人能夠知道,日蝕在怎樣的環境中長大,踩著同伴的屍體,一生被灌輸的思想就是忠於主人,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的個人感情,他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是殺戮的工具。

可這樣的他,卻也會被人直視,甚至珍視,甚至不惜為了他去開罪一個赫赫威名的將軍,那代表的可是一個氏族,是皇後母族一脈。

日蝕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無法訴說的驚濤駭浪,這讓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被剝奪所有,不是一個行屍走肉,他是活著的。

而現在,他全心傾慕,恨不能掏出心肺奉送的人,正在輕聲地問他,“你是否心悅於我”。

便是萬死,他怎能回避?

“是。”日蝕擡眼看著杜書瑤,一字一句地說道,“奴心悅王妃,大逆不道,請王妃賜死。”

杜書瑤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又說道,“你快起來,先起來再說話,”

杜書瑤手中轉著簪子,看著日蝕起身,卻垂頭不敢與她對視。杜書瑤輕咳了一下,斟酌著語句說道,“我知道你心悅於我,很……很歡喜。”

日蝕劇烈地哆嗦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杜書瑤,仿佛她說出了這世界上最最最荒謬的話。怎麽會,怎麽可能的,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因為他這等賤奴的喜歡而歡喜?

杜書瑤認真地看著他,不閃不避,但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將日蝕的幻想打碎。

“我雖歡喜,卻不能接受。”杜書瑤說,“簪子貴重,你月俸不多,這肯定花了不少錢,你且收回去,待來日遇見真正合適的姑娘,再送與她成就美事。”

杜書瑤說著,將那玉簪遞出去,日蝕卻面色煞白,沒有馬上收回,而是說道,“真的只是作為感謝……感謝而已。”

他從來也未曾癡心妄想過,即便是要人在簪子上刻了很簡單,簡單到難以辨認的鴛鴦,也只是抱著某種隱秘的心思,他甚至沒曾想過杜書瑤竟然看了出來。

還這麽認真地回應了他的心思。

“我們沒可能。”杜書瑤說,“你知道的。”

她過幾天感覺不好就要跑路的,可不能在這種時候昏頭,沉溺什麽兒女私情。她不是為愛傷痛致死的原身杜瑤,更不是為愛殉情的蓮花,情愛在她心裏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所以她不可能為此牽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