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君臣(第2/2頁)

“找到確切證據了?”

“已有了些,怕打草驚蛇,未敢查得太深。”

盛煜稍頓了下,覷向永穆帝的神色,“這不止是謀逆,更是叛國。”

如此重的罪名壓下去,誅九族都算輕的。

永穆帝亦明白盛煜的意思,不過——

“章家欺君罔上,藏著篡權竊國的心,並非一朝一夕。先帝在時,當時的鎮國公就曾以邊關的軍權威脅,迫使先帝步步退讓。後來朕登基,他們更是屢屢阻撓邊關布防,甚至在收復失地時假公濟私,斬除先帝安插的人手。這些罪名,哪個不夠他掉腦袋?”

“但想砍章家的腦袋,又談何容易。”

永穆帝喟嘆,目光挪向墻上掛著的那副山河圖。

由南而北,自西向東,國土千裏,江山錦繡。雖說朝堂上仍暗流湧動,亦不乏章家這等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之輩,但比起他幼時戰火連綿、百姓流離的民不聊生,如今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正緩緩走向先帝曾暢想過的盛世圖景。

章家固然跋扈可恨,但若徑直以重刑相逼,令鎮國公和定國公徹底沒了念想,起兵相抗,戰火燎原時,邊關亦會動蕩。

屆時仇寇南下,不止男兒命喪沙場,百姓亦會遭殃。

哪怕最後終要有一場惡戰,永穆帝也想盡量穩固邊疆,削弱對方勢力,速戰速決。

“章家勢大,不可能一擊斃命,仍得徐徐剪除。”永穆帝擰眉,眼底是能催壓城池的深濃黑雲,聲音卻是冷靜而堅決的,“邊境千裏,定國公緊鄰著鄭王和隴州一帶,倘若出事,朕還能有施為。但鎮國公所在的庭州一帶,外有勁敵,內有強援,那數萬大軍,朕必得緊緊握在手裏,才有備無患。”

盛煜會意,“皇上打算留著鎮國公性命?”

“用謀逆之罪換他交出兵權,但這點罪名不足以迫他就範。盛煜——”

永穆帝擡眉,精悍目光投向最信重的寵臣。

盛煜拱手,“皇上只管吩咐。”

“朕前些日命太子徹查朗州的案子,但他做得差強人意。朗州那些個賊子,也是章家保舉,替章家在南邊斂財,太子胳膊肘向外拐,打算護著那幾人。朕便遂他的意,讓他明日動身出京,親自去料理。”

太子出京不是小事,何況是在這樣緊要的關頭。

盛煜不由皺眉,“怕是會有人阻攔。”

“朕知道。後宮那邊朕有法子應付,太子定會出京,事情都已安排妥當。”永穆帝久在帝位,這些年深謀遠慮草蛇灰線,摸清章太後的路數後,亦練就反制章氏的手段。這事板上釘釘,太後與太子都已點頭,永穆帝只沉眉道:“你得做兩件事。”

“其一,太子離京後活捉章績,與時相商量著辦,但不可驚動旁人。”

“其二,帶精銳潛往朗州,挾持太子。”

他沉聲說罷,老練的目光看向盛煜,神情極為鄭重,“朝堂內外,能做第二件事的只有你。這事亦須挑選心腹,拿著朕的手令去辦,不可泄露分毫,更不可讓人知道是玄鏡司所為。否則,你知道後果。”

太子是儲君,皇帝親自冊封,祭告過天地宗廟。

在章家倒台前,這太子沒法廢除。

而宮廷內闈的父子爭鬥,永穆帝不能昭彰於眾。

挾持太子無異於謀逆,盛煜若給人留了證據,叫章氏翻到明面口誅筆伐,便是永穆帝也難以保他——畢竟,章氏身為臣子可肆無忌憚,永穆帝要坐在這帝位鎮撫人心,卻得以身垂範,將事情做得名正言順。

要挾持東宮本非易事,掩藏痕跡更是艱難。

永穆帝盯著他,緩聲道:“敢做嗎?”

盛煜知道其中厲害,冷峻的眉目間亦變得凝重。但這事再難,比之當初先帝戎馬征戰平定天下、父子倆忍辱負重收復失地,又算得什麽?只要能斬除章氏這國之蛀蠹,盛煜劍鋒所向,無可畏懼。

他用力拱手,肅然道:“皇上放心,臣定不負所托!”

神情堅毅,聲音擲地有聲。

是這些年逆勢而上練就的篤定與無畏。

永穆帝瞧著年輕剛毅的這張臉,緩緩起身按在他肩上,“盡力即可,一切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