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敵營(第3/5頁)

章孝溫不慣應付這種場面,朝章維遞個眼色。

章維遂上前將堂姐扶起,請她入座。

而後,父子倆的目光便齊刷刷落在了魏鸞身上。

許久沒回京城,昔日裊娜嬌麗的少女已成了曲園的少夫人,稚氣天真褪盡,倒添了從容鎮定的氣度。她身上穿得頗為寒磣,被裝在貨箱裏顛簸了一路,那身衣裳也沒洗,瞧著臟兮兮的。唯有那張臉仍明艷姣美,即使臉色憔悴,眼波顧盼間亦有過人的風姿。

尷尬的照面,她屈膝為禮,低聲道:“舅舅、表哥。”

章孝溫從鼻孔裏冷哼。

旁邊章維若有似無地應了聲。

他對魏家的感情極為復雜。血脈牽系的親戚情分自不必說,他跟魏知非年紀相若,幼時一道讀書習藝,縱馬彎弓,少年從軍後,也是一道從最底下的兵士做起,無論是做斥候刺探消息,還是在先鋒營裏沖殺迎敵,都配合得極為默契,甚至比親兄弟還牢靠。

章太後薨逝後,魏知非還數次暗中遞信於他,勸他認清大勢,切勿以卵擊石。

奈何這事由不得章維做主。

他並非章孝溫的長子,在父親跟前說話的分量也有限,試著勸說了幾次,皆被父兄劈頭蓋臉斥責了一通,說章氏已無路可走,唯有拼死一搏。章維也明白,這些年章氏仗著軍權和後宮肆無忌憚,幾乎成劃地而治之勢,早就成了永穆帝眼中最鋒銳的刺。

即使章家歸降,也不過是步鎮國公後塵。

外戚做到這份上,往前尚有活路可覓,往後卻是粉身碎骨的深淵,沒半分退路。

他不可能背棄家族,更沒有力挽狂瀾扭轉局面的本事,唯有與父兄同行。

而對魏知非,於公,兩人身處勢不兩立的敵軍陣營,到最後拔劍相向亦在所難免,但於私,兩人卻有深厚的生死之交,更欣賞彼此的才能。以至於此刻瞧見魏鸞,章維最先想到的也不是她曲園少夫人的身份,而是魏知非的妹妹,他的表妹。

但相隔千裏,她怎會出現在此處?

章維不由看向父親,欲問緣故。

而章孝溫的目光則仍落在魏鸞身上,迅速打量過後,瞥見兒子疑惑的神情,隨口道:“昨日我說周月柔送了份厚禮,便是說她。盛煜跟魏知非咄咄逼人,卻不想後院失了火,有這麽個人質在手,倒是天賜良機。”

周月柔是新安長公主的閨名。

章維不知她怎會來這手,卻聽出了言下之意,愕然道:“父親打算拿她要挾盛煜?”

“有何不可?”章孝溫橫眉。

章維看了眼魏鸞,“沙場爭殺都是男人的事,成王敗寇全憑真本事,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卷進來,拿去要挾未必,說出去怕是不妥。”

“並無不妥!”

微啞的聲音,並非出自章孝溫,而是從門口傳來。

章氏父子愕然擡頭,魏鸞亦脊背微僵,下意識回頭望過去。

一道極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是廢太子周令淵。

……

比起章氏父子和軍中眾將的征殺籌謀,周令淵在這場戰事裏,除了充當章孝溫扯出的大旗外,並無旁的事情可做——幼時名儒教導,年長後參議朝政,他所學的多是如何治理朝堂,跟群臣打交道,卻從未碰過兵法。

既無韜略可調兵遣將,又沒法上陣殺敵沖鋒陷陣,成了實打實的擺設。

而他的面容氣度,也與從前迥異。

魏鸞印象裏的周令淵溫潤如玉,行事溫和,清秀的骨相襯以貴重氣度,錦衣玉帶自有翩然風采,尤其那雙偏似桃花的眼睛,曾令無數貴女傾慕。便是後來遭受挫折,性情裏添了幾分陰鷙,將她囚困在琉璃殿時,偶爾發瘋到近乎失控,卻還不負東宮太子的風度。

此刻的周令淵卻消瘦之極,整個人如劍鋒飲血,褪去所有的溫柔和氣,讓人覺得冰冷。

秋風鼓動衣袍,愈顯得身形單薄。

逆著光看清眉眼,他的神情裏似藏滿怨憎憤懣,又如同消磨盡意志的困獸,帶幾分頹喪。

自打東宮一別,兩人就再也不曾會面。哪怕是周令淵被囚禁在皇宮的那半年裏,魏鸞為避麻煩,也不曾去探視,只讓周驪音代為勸說,盼著他能振作,迷途知返。誰知久別重逢,他會變成這般模樣?

風拂進門檻,帶著淡淡酒氣,分明是周令淵身上的。

魏鸞不由愣住。

裏面章氏父子似習以為常,只拱手為禮,原本含淚坐著的章念桐大抵也沒料到昔日的夫君會變成這模樣,手扶著桌案,詫然起身。想起自身囚困後容顏盡損、滿面傷痕,又似不願被他瞧見,側身躲開。

周令淵卻沒留意,只將目光落在魏鸞身上。

他已有太久沒看到她。

自打那日盛煜將她帶離東宮,之後除了周驪音偶爾遞來的消息,兩人間便再無瓜葛。以至於方才在院外看到魏鸞的背影,周令淵幾乎以為是看錯了,卻因太過驚愕,還是忍不住跟了過來。而後,他便聽到了章孝溫的那番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