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結局(中)(第4/5頁)

而那一刻終究是來了。

周令淵望著漆黑的夜幕,身周的火光似乎也迅速黯淡。

萬籟俱寂時,他悄然綻出個笑容。

他生於京城裏萬物生輝的仲春,長於世間最尊貴榮華的宮城,到頭來,卻留在了北地寒冷徹骨的冬夜。所有的榮耀與失敗、偏執與孤憤、期盼與遺憾、歡喜與悲怒,都將埋葬於此,如同他失去的儲君之位一樣,如流水匆匆。

而他所珍愛的人,終還能幸存於世間。

願她們無恙。

周令淵的嘴唇似翕動了下,身體卻再難支撐,轟然從馬背摔落。

城門之下,馬嘶長鳴。

……

涼城外,夫妻倆換了玄鏡司備的馬,趁夜疾馳。

魏鸞靠在盛煜的胸膛,寬厚而溫暖。

眼前漆黑的夜幕,腦海裏卻不時浮起回頭時瞧見的那一幕,她無需多想都知道,行至窮途末路的表哥會如何收場。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刃,她側頭枕著盛煜的手臂,閉上眼時,淚珠悄然滾落。

盛煜似能察覺她的情緒,收緊懷抱,左手摸索過去,牢牢握住她的。

涼城內的都督府裏,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

得知周令淵獨自悄然出府時,章孝溫便知道,他在住處酒醉糊塗的模樣盡是裝的。既有意隱瞞,將魏鸞帶出庭院,目的便已十分明了。往各處城門遞消息的近隨尚未歸來,章孝溫等不及,徑直派出數路人馬奔赴各處城門。

震怒之下,還發了射殺勿論的命令。

為免監門小將違令,被周令淵的太子身份迷惑,領頭的也選了頗有威信的老將,每路選派數十人馬,鐵了心要將吃裏扒外的周令淵和同謀置於死地。

如此鬧哄哄的折騰半晌,人馬調走後,都督府的防守不免露出空隙。

趙峻未料還有這般天賜良機,當即帶人潛入。

都督府的地圖是魏知非親自畫的,即使偶爾有翻修拆建之處,整個面貌卻沒太大的改動。趙峻藏身於暗處,與玄鏡司的暗樁一道,分頭籠向章孝溫的住處。而屋舍之內,章孝溫急躁地來回踱步,怒氣未平。

數位猛將和兩三百精銳派出去,理應能將魏鸞奪回,除掉周令淵。

但坐等消息實在折磨人。

尤其在這等遭人背叛、怒火攻心的時候。

他來回轉了半天,沒聽到外頭有任何佳音傳來,忍不住踢開門扇,徑直出了屋舍,欲親自騎馬出府,到城門各處瞧瞧。臨近子夜,烏雲層疊的夜幕黑沉沉地籠罩在北地,唯有院中甬道兩側燈火通明,仆從兵士皆提著顆心屏息而立,不敢再惹都督震怒。

章孝溫大步往外走,毫無防備。

一支冷箭便在此時破空而來,因夜風森冷刮過,章孝溫聽著動靜辨別方位時比尋常慢了稍許。泛著寒光的箭頭緊貼面門擦過,章孝溫久經沙場,半輩子都走在槍林箭雨中,臉上不露半分慌亂,只高聲喝道:“有刺客!”

洪亮的聲音傳透院子內外,亦掩蓋住周遭同時發出的數道破空之聲。

近處的將士圍攏來救,章孝溫亦舉刀格擋,撥開射向面門的鐵箭。然而盛怒之下倉促應戰,背後門戶大開,加之趙峻放箭的時機和方位極為刁鉆,格擋時的兵戈交鳴聲蓋過背後疾勁破風的動靜,等章孝溫察覺時,鋒銳的箭頭已刺透穿在裏頭的護身軟甲,大半沒入身體。

示警聲在周遭響起,滿府的護衛撲向潛伏在暗處的刺客。

趙峻一擊得手,再不戀戰,哨鳴聲裏閃身疾退。

來途去路在入涼城前已經商議過,趙峻既是拿著性命行刺殺之事,帶進來的盡是玄鏡司精銳,曾無數次同歷生死,配合極為默契。此起彼伏的哨聲在都督府各處響起,或遠或近,彼此呼應。

都督府的得力將士多被派往城門,余者追殺時比尋常稍顯散亂。而魏知非、夏氏和她倉促招來的玄鏡司暗樁仗著熟知涼城地形,各帶一路,彼此掩護撤退,如鳥獸四散,躲入涼城的大街小巷。

護衛都督府的將士怕被調虎離山,只能示警,命旁人追殺。

章孝溫則被扶入寢處,召軍醫來救。

趙峻的弓.弩是玄鏡司一絕,勁道準頭幾乎出神入化,那鐵箭穿破護甲,沒入體內近乎三寸,傷在要害之處。箭上有細密的倒鉤,貿然拔除定會撕得皮開肉綻,令臟腑身體受損。而若慢慢取,上頭又明顯煨了劇毒,只是軍醫趕來的這片刻之間,傷處的血已然黑紫。

章孝溫一生戎馬,即便曾叱咤疆場,鐵骨錚錚,碰上這等劇毒,精神頭也還是迅速瓦解。

等那毒箭被挖出來時,已然昏迷過去。

當初鏡台寺刺殺,盛煜正當盛年,中毒後也幾乎丟了半條命,將養許久才恢復。玄鏡司的毒自然不遜於章氏,章孝溫又已年近五十,哪裏扛得住?就算勉強吊住了性命,整個人亦時而昏睡時而稍醒,轟然倒在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