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兩個時辰前, 周津延在幼安走後,跟著離開了承昭宮,騎著快馬穿過萬家燈火, 趕往城外,直至城郊一處偏僻荒冷的田莊。

周津延下馬徑自往裏走,隨行人員除孟春外皆被留在屋外仔細探查四周, 一群人隱沒在夜色中,旁人瞧來不過是個最普通的田莊。

推門而入,正對屋門的圈椅上坐著的人竟是本該在應天搜查皇帝下落的紀忱。

坐在紀忱左側的是周津延的部下, 外派監管兩浙漕運的太監王檜。

王檜起身朝周津延拱手作禮:“宗主爺。”

而紀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往右側移。

右側隔斷的小室內一張豎起的條凳上五花大綁著一個身形消瘦單薄的男子, 男子身上穿著的卻是當今天子冠服。

赫然便是消失半月多的皇帝陸翼。

眼前紮了布條, 嘴裏塞著布包的皇帝聽見腳步聲, 嗚嗚咽咽的開始掙紮,站在他身後的護衛拿著刀柄壓上他的肩:“安靜。”

周津延扯唇笑了一聲, 擡手,讓他們把他臉上的東西除了, 露出他完整的形容枯槁的一張縱欲過度的臉。

皇帝估計是許久未見到光亮了,屋內的燭火刺到眼睛,掙紮得更厲害, 發覺自己可以說話了,大聲喊著:“大膽逆賊,大膽逆賊。”

睜眼看見周津延, 愣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救星,大聲哭喊著:“廠臣快救救朕,快救朕把他們都殺了, 殺了!”

周津延眉梢微揚,側身掃過一旁長案上陳列著的冷冰冰的武器,骨節分明地手指握上弓箭。

皇帝以為自己就要得救了,笑容打開,臉上帶著得意,不知瞧見了什麽,忽而瞳孔放大,滿是驚恐。

周津延動作利落挽弓搭箭就在一瞬間,尖銳閃著冷芒的鋒利箭頭直直地對上他的臉,那雙濃墨都的鳳目涼薄到無情,是對他生命的漠視。

皇帝所有的聲音忽然全都消失,震驚地看著他。

周津延厭惡地瞥了一眼他的面孔,箭頭下滑,對準他的胯部,沒有給他呼喊的時間,飛快地放箭。

一聲哀嚎刺破寂寥地夜空。

安靜的屋內只聽到一滴一滴的血滴聲,身後王檜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轉頭看紀忱,這是宗主爺在為自己報凈身之仇?

紀忱孤冷的狐狸眼微動,沒說話,只他知道這一箭是幫幼安射的。

周津延不耐地皺眉:“堵上他的嘴。”

身後的護衛看著皇帝褲子上的血跡,自己□□都覺得涼颼颼的,顫著手堵住皇帝的嘴,皇帝此刻面如死灰,仰頭翻著白眼,下一刻仿佛就會痛死過去。

周津延轉身看紀忱,給他遞弓箭。

紀忱端著茶盅地手一抖,擱下,輕咳一聲,手指拂過寬袖,慢慢地道:“微臣不過一介書生,不通武力,執不起弓箭,您請。”

周津延瞥了他一眼,嘴角閃過一絲嘲諷的冷笑。

紀忱姿態做得全,矜持地頷首,全然把先前揮拳頭揍他的事情拋擲腦後。

王檜看了看兩人,剛想說他來,就見周津延回身,從長案上抽出長箭,搭箭扣弦,不費力氣地拉開弓箭,又一箭直接刺穿掛在條凳上的皇帝的心口。

隨後冷靜地放下弓箭,沉聲吩咐了孟春幾句,轉頭看著王檜和紀忱,語氣淡淡:“把屍體帶回應天,可以報喪了。”

他姿態從容,絲毫看不出他方才做了弑君之事。

紀忱眸色復雜,周津延身世背景復雜,城府陰暗,幼安惹上這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王檜看著遠處的屍體,擦擦冷汗,這天要變了,他低聲道:“宗主爺放心,卑職會處理幹凈的。”

周津延點點頭,朝紀忱看了一眼,低聲落下一句:“放心。”

便擡步離開。

王檜問紀忱:“紀兄,宗主爺方才是什麽意思。”

紀忱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他豈會把他妹妹的事情告訴他,裝作疑惑,搖頭:“不知。”

王檜只能帶著滿頭的困惑,讓護衛們行動。

回到皇城已是宵禁,周津延坐上肩輿,本不想去擾亂幼安休息,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想見見她。

連著幾日沒休息好,周津延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一直到看見吉雲樓二樓冒著亮眼光芒的窗戶,將他的疲倦驅散得一幹二凈。

幼安勤勤懇懇地拜著佛,給菩薩燒紙。

周津延闊步沖進來都無知無覺,正閉著眼睛小嘴巴一張一合念念有詞的念叨著什麽,還是珠珠在旁邊小聲提醒她周津延來了。

怕被人發現,屋內燭火暗淡,只有西窗前一片火光,幼安聽珠珠的話,轉頭瞧見周津延。

周津延背著光,像個閻王爺似得,周身陰沉沉的,面色也有些恐怖。

幼安被他嚇了一跳,小身板兒原地一撅,往後一倒,“啪”的一聲,擺在身前雙手合十的手掌撐在地上,身子從蒲團上歪倒,實敦敦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