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初入夜城

馬車行進速度不快, 他們行至夜城仍需幾日,之後車夫將車壁後的洞口給補上,還十分納悶道:“怎麽會撞出這麽大個洞來,我居然完全沒有發現。”

花焰當做不知。

陸承殺也沒敢再把手伸過來, 花焰懷疑他說不定要再過個一年半載才會再有勇氣。

夜晚宿在客棧時, 花焰忽然覺得眼前小城有些眼熟, 路過門口包子鋪,她買了幾個,咬進嘴裏, 才依稀想起這是她和陸承殺初遇時到的那個小城, 現在想來已有些恍如隔世。

包子鋪的老板當時還笑呵呵對她說再來吃可以白送她兩個包子,現在就算她沒有易容,估計也認不出來了。

那時候她剛從教裏出來, 對正道大俠充滿好奇,看什麽都很新鮮,活得沒心沒肺,不過大抵也是這樣, 才會在第一眼認定之後無所畏懼地跟著陸承殺。

換成現在,她肯定再也不敢了。

花焰又咬了一口包子,想起了她見陸承殺的第一眼。

那時候的陸承殺可真是冷酷無情又強又拽, 想想現在這個又別扭又固執又悶悶的還時不時會委屈的陸承殺,她只覺得……

算了, 她還是很喜歡。

陸承殺又不知去了哪裏, 花焰猜八成在屋頂上。

客棧裏有人閑聊,花焰聽到他們在說張家鎮,當年熱熱鬧鬧的張家鎮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原來他們離開之後沒多久,鎮上出了一個長得極為妖嬈的姑娘, 樣貌美不說一顰一笑更是媚骨天成,被他們送去,輾轉成了一位很有權勢大官的侍妾,這姑娘也很有本事,沒過多久便被寵幸至極,然後她反手便尋了個由頭,說是自己年幼時曾被鎮上人百般淩虐欺辱,那大官自然要為她出頭,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只吩咐手下官員去做,就已經叫這張家鎮吃盡了苦頭。

如今張家鎮死的死,散的散,只留下一座空鎮。

據說那位姑娘後來還曾回來過,她錦衣玉食,衣錦還鄉,卻只說了幾個字:“雪染姐姐,你看我替你報仇了。”

眾人皆不知這個雪染是誰,花焰倒是還記得很清楚。

當時她還不懂情愛,聽莫歡說只覺得唏噓,生不出更多感慨,現在回想他說的,才感覺到字裏行間的無奈,縱然喜歡,隔著重重身份和難解矛盾,也並不是那麽輕松簡單就能在一起。

張雪染臨死前對莫歡說我騙了他,花焰當時也沒能明白。

現在突然想通,莫歡再是如何愛她,也始終是個魔教弟子,所以報復手段極端殘忍,他殺了壞人也殺了張雪染的父母兄弟,哪怕張雪染對自己的父母可能亦有怨恨,感情不深,但對一個普通人而言只怕是很難接受的,所以她難以面對。

就像,花焰也很清楚,雖然她沒有親手去殺陸鎮行,但倘若陸鎮行真的因她而死,只怕陸承殺也很難面對她。

雖然,就算現在陸鎮行沒死,他也很難面對。

陸承殺坐在屋頂上也聽見了,他神思放空,過了好一會才憶起,似乎與他殺過的某個魔教弟子有關,事情起因過程蓋已模糊,唯一留有印象的,是那個身體纖弱一言不發宛若癡呆的女子突然間擋在了他的劍前。

敢擋陸承殺劍的人不多,更何況還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女子。

最後她要保護的人自刎之後,她竟還徑直沖向了自己的劍。

然後也就這麽死了。

陸承殺當時有一些極淺的迷惑,在他看來這比飛蛾撲火更加不可思議,但他並不好奇,也沒有想要了解的意圖,經年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陸鎮行想殺她,他攔在她身前時,甚至沒有過一絲一毫的猶豫。

那也是陸承殺頭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會死,他傷未愈,本已經很勉強,行動遲緩但還是強迫自己揮劍,傷口撕裂流血已經無暇去管,肺腑胸膛身體每一處都在痛,但意志和本能卻仍在支撐身體運作。

心裏也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必須讓她平安離開。

陸承殺生平從沒有過這麽強烈的意志與念頭,以往他出劍殺魔教之人,是因為陸鎮行對他說魔教都是該殺的惡徒,所以他去殺,那些念頭並不來源於他自身,他從來沒有什麽欲求,這是第一次。

離開了停劍山莊,養傷時他迷茫了很長一段時間,渾渾噩噩,不知所往。

陸鎮行跟他說,他不必再做停劍山莊的劍,那他還能做什麽呢?

陸承殺才發現,自己過往的人生道路和目標,都是被陸鎮行安排好的,他生於停劍山莊,長於停劍山莊,學了陸家劍法,手持無刃,就應該去殺魔教之人。

結果他現在莫名其妙成了前魔教教主的兒子,還失去了自己的目標。

陸承殺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他甚至還潛伏進市集三教九流尋常人家想知道他們平時都在幹什麽,自己到底有什麽不同,這樣毫無意義的觀察持續了一段時間,陸承殺才發現,他其實什麽也不想做,他只想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