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幕(第2/2頁)

話落,他沉吟數秒:“我年紀大了,安於享樂,沒精力完成這麽大一個項目。清和感興趣,和你又投緣,倒是和你互相成全了。”

沈千盞在德高望重的前輩面前,始終謙遜收斂,不敢有任何造次。聞言,滿口奉承:“是啊,真是天賜良機。季總年紀輕輕,才華橫溢,更難得的是與我興趣相投,目標一致,令我對《時間》這個項目非常有信心。但最大的惋惜仍是沒能請到季老先生參與項目,這不止是我和《時間》的損失,我覺得這也是廣大鐘表愛好者的損失。”

完全清楚事實始末的季清和勾了勾唇角,安靜地看她滿嘴跑火車。

沈千盞這人,一旦調整好狀態,切換好模式,一張小嘴叭叭地不帶停:“促成不終歲和《時間》合作,說起來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季總年輕秀澤,對鐘表修復的匠心理念是我望塵莫及的。要不是柏宣影視的蔣總引薦,我也認識不了季總……”

季慶振疑惑的喔了聲,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季清和:“我怎麽聽清和說,你們早就認識了?”

沈千盞傻眼。

她下意識看向正把玩著杯盞的季清和,無聲地用眼神詢問:哪種早就認識了?特麽見家長前不知道先串個詞?

季清和難得見她有這種眼神,欣賞了一會,才不疾不徐道:“是很早就認識,但她不知道。”

他一指壓住杯蓋一手握住茶壺,微微傾身給季老爺子續茶:“她說話你就好好聽著,別問著問著把我老底都掀了。”

季慶振摸了摸胡茬,笑得意味深長:“又是我的不是了,丫頭你繼續說。”

沈千盞這會才覺得季清和的腹黑估計是家族遺傳,季老爺子那眼神那笑容,跟什麽都心知肚明一樣,偏演得跟毫不知情一樣。他這麽一打岔,沈千盞剛才吹彩虹屁的狀態一下沒了,滿腹猜測著季老爺子到底知道多少事。

好在,中途孟忘舟端了份茶點來打過一次岔:“沈制片你嘗嘗,我家老太太的手藝。”

孟忘舟好吹牛愛顯擺,從茶點聊到孟女士祖上有專供禦膳房做茶點的禦廚,話題一路十八拐,最後轉到“白瞎我祖上那麽多能人異士,我孟忘舟卻只堅持了一無是處一件事”。

沈千盞對孟忘舟的遭遇深表同情:“人貴在一生有所堅持,你也不容易。”

有孟忘舟在,氣氛不用刻意經營就很融洽。

茶過三旬,孟忘舟終於想起來,他還要給孟女士打下手,連帶著將季清和也捎走幫忙。

兩個人一走,屋裏一空,只剩下沈千盞和季老爺子大眼瞪小眼。

幸好沈千盞過來前,準備了不少問題向老爺子提問,從鐘表修復到季老爺子人生幾個關鍵節點的選擇一直聊到了木梵鐘,並未冷場。

“修復木梵鐘的紀錄片才短短幾集,但實際修復花了很多年。”聊到這個國寶級的鐘表,季老爺子難免感慨:“木梵鐘也是我與瓊枝感情生變的導火索,那幾年我在北京,就住在這裏。人生的全部意義仿佛就是修復這個鐘表,讓它重新走起來。”

季老爺子看了她一眼,含笑道:“這些事你問清和,他也知道。當年修復木梵鐘時,他還替我打過下手。他手藝不錯,祖上賞飯吃,一點就通。後來在北京博物院的鐘表館待過兩年,他奶奶不想他死守這門手藝,就將不終歲的鐘表交給他。”

沈千盞對季清和的這段過去有些意外:“季總在鐘表館待過兩年?”

“清和對鐘表如數家珍,不論古今,不論中外。他精通制表修表,是天生和時間打交道的一塊精材。”季老爺子的聲音沉穆,有很重的質感:“當年清和和忘舟一起跟著我學鐘表修復,忘舟是不感興趣也沒天賦,學了個皮毛。其實我能教的,也就一些修表的技藝,沒有多高深,很多表我沒見過也沒修過。”

“你做項目,肯定了解過宮廷鐘表的起源。到乾隆時期,清宮鐘表的規模已經很可觀了。做來收藏的鐘表,黃金、珠玉、寶石不要錢一樣往上堆砌,造型上從中式建築的亭台樓閣到西式建築的西洋教堂多不勝數,加上自動敲鐘自動報時的小玩意,壞了以後修復起來難上加難。他就是喜歡,就是熱愛,一門心思雕琢。當年和我一起修復鐘表的同僚對清和十分看重,就留了他兩年。”

季慶振回憶起往事,臉上皆是懷念的神色:“你對他了解不深,才難以體會。清和像我,喜歡的事喜歡的人,一旦熱愛,跟著魔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