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幕

屋內只有一束手電光,斜斜垂落在她身後,將房間裏的冰冷分化成一束一束凝結著灰塵和潮濕的光棱。

男人身上熟悉的冷香夾雜著寒意,撲面而來。

沈千盞剛從一個接一個的夢境裏蘇醒,又重新陷入了眼前新編織起的震驚與惘然裏。

季清和為什麽出現在這?

他又怎麽進入她房間的?

按常理而言,他就算不在北京不在西安,也不該出現在這。

她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腳趾冷到微微蜷縮,搭在肩上的羽絨外套僅披肩的部分有一小片暖暖的溫度。

沈千盞冷到發抖,她很想懷疑這是個體感無比真實的夢境,可窗外暴風雪肆虐壓得廣告牌咯吱作響無力負重的聲音又格外真實。

她再無法欺騙自己,遲疑地偏了偏腦袋:“季清和?”

季清和嗯了聲,環在她身後的手往下,卸掉了她仍緊緊抓在手中的煙灰缸:“住酒店不鎖門?”

他隨手將煙灰缸放回桌案,手電的光從她身後繞過來,將沈千盞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自然熟練得像做過無數遍,半點不避嫌。

沈千盞順著他的視線打量了眼自己。

她沒穿秋衣秋褲的習慣,一是嫌太過笨重束縛,阻擾她在睡夢中擺出妖嬈迷人的姿勢;二是維持形象,保持颯、美、俊、絕的穿衣風格,就必須犧牲得犧牲秋褲;三是北京室內過於溫暖,秋衣秋褲就像一張保鮮膜,足以隨時將她蒸發。

而像她這樣一天精致二十五小時的女人,在睡衣上自然有番講究。

沈千盞行李箱裏光睡衣和各類絲襪就占據了五分之一壁江山,從蕾絲、真絲到蠶絲,再細分到短款分體、中款性感露腿到長款曳地。她今天,好死不死,穿了件無比貼身的系帶冰絲款,長度剛及大腿。

僅僅搭肩的羽絨服半遮半掩,仍是擋不住凹凸有致的無限風情。

本來吧,兩個人睡也睡過了,再被看兩眼也沒什麽,何況她還穿著衣服,盡管這睡裙過分性感貼身。

但加上深夜闖入這個背景因素後,此情此景頗有那麽點犯罪前奏的意思。

不知是因為天氣太冷封印了她的智商,還是眼前這幕太過於違反常理,沈千盞震驚之余,腦子一時半會沒跟上,短短幾息內,她考慮的竟只有“凸·點了,好·色·情”“現在鉆回被窩會不會被誤解為上床邀請”。

還未等她整理出一二三點來,季清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赤足上微微蹙眉:“先回床上?”

不等她拒絕,他俯身,壓著她睡裙的裙邊,將她攔腰抱回床上。

沈千盞嚇了一跳,下意識攬住他後頸保持平衡,那聲到嘴邊的輕呼由於過於矯情,被她生生咽回。她定了定心神,清嗓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季清和瞥她一眼,戲謔:“你問哪條腿?”

沈千盞剛要接“就兩條腿你說我問哪條”,話到了嘴邊,忽從他的語氣中察覺不對,等想明白他又在開黃腔,沒好氣地自己掙紮著先落在了床上。

原先看見陌生男人半夜闖入受到驚嚇,隨即確認了是熟人“作案”後,沈千盞的心境始終沒能平靜,但再大的波瀾也在凸點尷尬和攔腰抱後消匿無蹤。

季清和仿佛對她過山車般驚險又驚魂的三分鐘一無所知,他就勢坐在床沿,握住她已經冰涼到沒有一絲熱氣的腳丫:“嚇到了?”

沈千盞聞言,欲要冷笑:“你半夜睡得好好的,睜眼看見個陌生男人進屋,你不怕?”

“害怕還不鎖門?”季清和握住她欲要縮回的腳,微熱的指腹捏了捏她的腳踝,也沒用多大的力氣,就是不輕不重地在哪壓了下,她的腳心至小腿這一片瞬間酸麻。

手電豎在床頭櫃上,那一束光凝散成扇形,撒了半片天花板。雖不算明亮,卻將季清和微垂眼瞼的溫柔映得微毫畢現。

女人是極易發散思維,自動腦補的動物。

這幕在光線暗格裏恍如電影鏡頭的畫面令她立刻列數了他來到這裏的不易,心軟的同時,連聲音都輕緩著軟和了不少:“酒店停水停電,外面又暴風暴雪。怕睡得太死,半夜發生意外,就沒鎖門。”不料,意外沒來臨,先到了位不速之客。

她的腳在季清和的撫觸下漸漸回暖,他松手,任她縮回被窩裏,視線從她不甚清晰的臉上落在她身側的空位:“不介意的話,我靠一下?”

他說話時,微轉過臉,令沈千盞一下看清了他難掩的疲倦。

沈千盞沒答應,身體卻往床裏側讓了讓,給他留出位置。

被窩已經有些涼了,她的腿挨著未觸及過的被面,忍不住輕嘶了聲。

季清和似看著好笑,往床內坐了坐,未挨著她,雙腿交疊,大半懸空在床側:“本來動身要去的是西安……”他聲線微低,輕咳了兩聲,才繼續說:“出發前見無錫暴雪不停,猜到天氣會惡化,臨時變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