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幕(二更)

沈千盞沒敢動。

這一幕有些像草木皆兵的荒野獵場,獵人藏在樹後,又狡猾地從灌叢林裏露出一雙隱在帽檐下的眼睛。她能察覺到獵人的視線,專注又熱烈,像下午兩點的沙漠,沙粒燙腳,而她無處可藏,暴露在他的獵·槍之下。

要故作不知,才能偽裝心中恐瑟。

她覺得自己過於窩囊,又不敢主動挑釁,仍舊保持著單膝半跪床沿的僵硬姿態。

有那麽一刻 ,沈千盞覺得自己在立貞節牌坊,內心饑渴,卻要為了維持姿態矜持好看而強行扼殺渴望。

但最深處,有道聲音始終警醒戒備,像迷茫時的空靈佛音,陣陣滌蕩。

熱意稍稍冷卻後,沈千盞微垂眼眸,另一條腿也邁上來,跪坐在床沿。她原本就落在季清和左肩的手,沿著他的肩線移到他的襯衣上。

他沒打領結,紐扣卻一絲不苟,鎖至領口。

她順著心意,手撫過襯衣,停在他的胸前,隨即指尖遊離到他心口的位置比劃了兩下,問:“這裏是空的還是實的?”

“你想要,它就是空的。論分量,它是實的。”他眼尾微揚,唇峰輕抿時,弧線好看得像探頸入水的天鵝,沒有一處不是精心測量過的。

沈千盞跟著抿了抿唇,這回她對視著季清和的雙眼,視線不躲不避,刃般淬著銳利:“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不怕我惱?”

“不會有比現在不進不退更壞的情況了。”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按在胸口:“這裏沒信號,要提前跟你打招呼有點太為難我了。”

“我來是確認你的安全,沒你想的那些不幹不凈的念頭。”對視的同時,季清和也在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她的表情管理幾乎滿分,很難出現紕漏。但很多時候,極細微的眼神躲閃或故作強硬的挑眉仍是將她的心緒暴露得一幹二凈。

狗男人是真敢說。

半小時前不打招呼刷卡進她屋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她嗤之以鼻,也懶得遮掩對這番話的強烈不認同。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沈千盞猜測是蘇暫和明決,眼神隔著一道墻往外瞟了眼,沒浪費眼下難得的好氣氛,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走心走腎?”

季清和微怔。

按他設想,沈千盞的第三個問題不是要確認他是否真誠就是對他真實的目的性刨根問底。

“走心走腎”實在是超出意料之外的提問,他沒考慮太久:“都想要。”

沈千盞沒問他是不是認真的。

無論季清和是大情聖也好,會撩妹三十六計也罷,就因為她的手機不通,臨時改了去西安的機票來無錫,就足夠她將一腔柔情拱手奉上。

過二十八歲後,她總將“自己年紀大了”掛在嘴邊,也總覺得自己被社會洗禮得現實又理性,她不會再遇到熱血澎湃不顧一切的戀情,也不會為一個本質上僅算有點緣分的陌生男人付出金錢、時間和生命裏僅剩不多的余光余熱。

但三十歲的今天,她發現她的生命裏還是可以燃起年少輕狂時才有的沖動。

她不再懷疑季清和是別有用心,刻在腦海裏像戒律清規一樣提醒她要時刻保持清醒的警戒線像崩裂的玻璃,碎成一地齏粉。

隔壁門卡刷開的滴滴聲響起,沈千盞回過神。

她不好意思直接說“我給你辦了張通行證,走不走得進來看你自己”,畢竟氣氛雖然到了,但話沒說白,女孩的矜持還是要有的。並且,當初拒絕季清和時有多義正言辭,現在撕下這層臉皮就有多血流成河。

因為他冒雪來了趟無錫,就感動到什麽都往外掏,那不是她沈千盞,是新一代聖母瑪麗蘇。

沈千盞別扭的時候是真的別扭,和自己較勁的時候也毫不客氣。可一旦想通,萬事皆可拋。

她被壓在他掌心下的手指微曲,輕輕的,隔著襯衣在他心口撩了兩下。

季清和沒能立刻意會,擡眼時,沈千盞望著他,另一只手在他喉結上不輕不重的輕刮了下:“都想要就現在松開。”

她話音剛落,門上傳來幾聲叩門的輕響。蘇暫的聲音像從門縫那邊擠過來的,有些變形:“盞姐?”

“季總?”

“你們睡了沒?”

沈千盞無言無語默默無聲了幾秒。

她覺得自己起碼一半的花邊新聞,都是從蘇暫的不當用詞裏傳出來的。

蘇暫敲完,耳朵貼著房門聽了會。

確認沒有嗯嗯啊啊和床板吱呱亂叫那種亂七八糟的聲音,膽子大了點,又叫:“盞姐,你要是還沒睡就給我開開門。”

屋裏似傳來小聲拉鋸的爭執,隨即是腳落地的聲音,所有動靜在黑暗中像放大了無數倍,一幀幀編織成一幕幕。

蘇暫不健康的腦子裏立刻發散性地腦補出了一部摳圖小黃片,他清了清嗓子,耳朵貼著門縫片刻舍不得離開:“我數三聲,你再不理我,我就默認你倆要辦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