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幕

沈千盞發完微信後,去了趟洗手間。

浴室的隔音效果極差無比,像她高中時期的學生宿舍,一到夜深人靜,就鼾聲四起,四面楚歌。隔著一堵墻,讓隔壁床位的床友“去吃屎”都能聲傳到位,引來一片笑聲。

她邊洗手,邊對著鏡子照了照因熬夜而略顯憔悴的臉龐。

水流聲順著水管,滴滴漏漏,在夜半時分如山洪潰堤,呼嘯而下。

隔壁的低語聲仿佛輕了些,隔著墻含糊得像是悶了層棉被的電視機,聲音嘈嘈,卻始終聽不清內容。

沈千盞關上水,仔仔細細地擦幹了手指,回到床上。

手機屏幕仍顯示著她離開前的頁面,一篇發給季清和的,沒有重點且不知所雲的……小作文。

省電模式下的手機屏,光線黯淡,有些費眼。

她倚著床頭,一字一句回顧著自己方才激情澎湃下創作的“戀愛心得”。等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麽後,沈千盞險些想給自己來套巨額保險。

她下意識去按撤回,可惜早已過了撤回的時限,來不及了。

沈千盞頓時有些不敢想象季清和第二天一早起來看見這些消息時的臉色。

他會不會誤會她想分手?

會不會覺得她事多還矯情?

她輕嘶了聲,忽然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正琢磨著如何才能優雅卻不失風度地挽救自己這番矯言矯語時,門外腳步聲輕響,有人叩門。

沈千盞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嚇得陡然一驚,心臟狂跳。

她看了眼屏幕右上方顯示的時間——淩晨三點,夜已熟深。

她沒出聲,等著門外安靜。

片刻後,敲門聲停下來,屋外靜了一瞬,有道清冷的女聲,緩緩道:“盞盞,是我。”

——

蘇瀾漪會出現在這,著實令沈千盞意外。意外到她開門後都忘記了要請她進來說話,就站在門口,與立在走廊燈下披著一身冷肅的蘇瀾漪四目相對。

蘇瀾漪倒沒介意,她笑了笑,解釋道:“我今天剛到。”

“想著你和暫暫都忙,就沒麻煩。”話落,她格外自然地往她身後看了眼,問:“季總不在?”

沈千盞剛有溫度的心瞬間又墜回了冰窟,她忽然想起,蕭盛的《春江》剛剛殺青,蘇瀾漪出現在這,未必只是一時興起。

想到蕭盛,她心情微妙,連接話都有些心不在焉:“季總出差了,您找他?”

蘇瀾漪回視著她的目光,半晌才說:“沒有,我是來找你的。”頓了頓,她說:“出去走走?樓下的夜宵店好像還沒關門。”

她聲音輕柔,語氣卻不容拒絕。

沈千盞也沒有駁她的意思,點頭答應:“我去換件衣服,稍等。”

——

十分鐘後。

兩人結伴至酒店樓下的燒烤攤。

夜色已深,燒烤攤上空無一人。只有老板正在清點食材,準備收店。

聽見動靜,他轉身看來,連忙招呼:“這來得夠巧,再晚半小時,我這就打烊了。框在那,吃什麽自己拿,我給你們烤。”

沈千盞來過幾次,輕車熟路。

她還記得蘇瀾漪忌口羊肉和內臟,挑揀好,遞給老板。隨即又折去冰櫃,拿了兩瓶雪啤和北冰洋。

千燈創業之初,蘇瀾漪事事親力親為,赴酒局、見資方、簽合同。

沈千盞常常和她一起,前腳剛出酒店迪廳,後腳就進養生粥鋪燒烤攤頭。

這一次再聚首燒烤,已經間隔數年,時間久遠到她都想不起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這一刻,仿佛是有心靈感應般。

蘇瀾漪支著下巴,閑閑吐出一句:“上一次這麽坐著吃燒烤,還是三年前。頒獎典禮一結束,我就拎著小裙子跟你坐在北京的街頭吃夜宵。”

沈千盞也回憶了起來:“也是五月,那年的北京比往年都熱。”

蘇瀾漪笑起來,她托腮看著沈千盞,眼睛亮晶晶的:“是啊,除了燒烤,我記得我還點了龍蝦。十三香和麻辣的各點了兩盆,吃到我裙子上的紐扣都崩了。”

幾十萬的禮服,紐扣也金貴得不容閃失。

兩人當時連滿手湯汁油漬都顧不得擦,急急忙忙地湊著頭,滿地找紐扣。

明明前一天還在節食減肥就為了能穿上這條裙子,精致地走上幾分鐘的紅毯。結果活動一結束,就在街頭夜宵攤上暴飲暴食,崩掉塑身的紐扣。

許是這樣的反差太大,不知道是誰先笑起來,跟上了發條一樣,引得另一個也笑到渾身脫力。找紐扣的事,也不了了之。

後來的幾年,沈千盞的記憶中再沒出現過這樣的畫面。

仿佛隨著那粒紐扣的分崩離析,她們之間也從那刻起,分道揚鑣,漸行漸遠。

她拿起啤酒,舉至半空。

蘇瀾漪含笑,默契地舉罐與她輕輕一碰。

嗓子過酒有些刺痛,沈千盞咳了兩聲,才順利開口:“我本來想等月底回北京,約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