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幕(第2/3頁)

沈母終於等到電話接通,嗓子啞了啞,開口時,一夜未睡的疲憊撲面而來:“燈燈,我昨晚開始就聯系不上你爸爸,電話打過去一直是無法接通狀態,我是擔心……”

她聲線一斷,隱隱哽咽:“我是擔心出事了。”

“我給老沈一道出海的釣友也打了電話,都聯系不上。我怕虛驚一場,就一直打一直打,熬了一晚上。結果今早八點還是失聯,我沒辦法也沒主意了……”

沈千盞握著手機,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空調吹來的風像北極融化的冰川,有著淬骨寒意,即使是曬入屋內的陽光一時之間也難以驅散她心頭的寒意。

她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是空的。

她發不出聲音,也說不出話,耳邊聽筒傳來的熱度燙她得耳朵微微刺痛。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光渙散,像失去焦距般,茫茫然看不清前路。

心臟也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有人不斷地往裏填著石頭,然後她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最後墜入冰凍的海水中,又冷又澀。

她想說她現在走不開,劇組有場務意外死亡,要鑒定死因,要通知死者家屬,要聯系保險公司理賠,有一堆事情要去處理。

可她說不出口。

老沈出海失聯,這件事不是切菜割破了手指,走路摔了一跤這樣的小事。

她能想象打了一夜電話的沈母是怎樣一點點墜入絕望與恐懼的,又是懷著怎樣的期望向她提出求助,但兩件事一齊並發,她一時難以平衡制片人的責任與做人兒女的責任,就像一艘孤帆,只能靠往一處海岸。

這股無力感,將她一點點逐漸吞沒,又頃刻間撕扯得粉碎,揚手灑入大海。

她嘴唇顫了顫,一時沒說話。

然而,長久的沉默無論是沈母,還是蘇暫,都陷入了更焦灼的等待中。就像困入一場死局,四路封鎖,只能等著空氣耗盡,漸漸窒息。

沈千盞頭疼欲裂。

她曲指,用手指關節抵住眉心,用力地按了按。

正僵持間,她掌心的手機被季清和抽走,他深看了沈千盞一眼,眼神沉穩而冷靜:“我聽到了一些,如果放心的話,伯父的事情交給我。”

他微微側目,虛掩住聽筒,示意她別分心,安心去處理劇組的問題。

他的眼神幽深明亮,似有力量般,一錘擊碎了牢牢禁錮在她四周的透明玻璃罩。

沈千盞仿佛此刻才清醒過來——她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經歷風浪時,自己能夠抵擋固然最好。可無能為力分·身乏術時,她另有一條通往山頂的捷徑,可以放心依靠。

這種奇異的信賴感,是他未置一詞,也能令她感到無比安心的信任;是知道他在身後,永遠有退路的淡定和從容。

既陌生,又新鮮。

——

季清和接過電話,先自報家門:“伯母好,我是季清和。”

他沒過多介紹自己,邊說邊將身後的房門輕輕掩上,走至走廊盡頭的觀景台。

沈母早在剛才季清和與沈千盞簡短的交談聲裏,將有關他的記憶全部撿了回來。

實在是季清和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除夕夜那一面後,仍將這個氣度風華皆是上乘的孩子記得清清楚楚。

“季總。”

季清和微頓,開口:“伯母叫我清和就好。”他簡略帶了句沈千盞正忙,聲音冷靜,不疾不徐道:“您把伯父的情況再跟我說一遍,我看能不能幫上忙。”

沈母哎了聲,重復了一遍剛才對沈千盞說的話。

季清和微微思索,又問了幾個問題後,安撫她:“近海海域的海島大部分是出租給養殖戶養殖海鮮用的,運送海鮮的航路通常比較成熟,伯父出海的路線還是原先那條,應該不會遇到安全問題,可能是暴雨影響信號,才導致聯系不上。”

他說話沉穩,有理有據,並不帶主觀臆測。

“千盞現在走不開,如果您放心的話,記下我的聯系方式,再將伯父這趟出海路線發給我,我盡快聯系海上救援隊,一起過去。”季清和握著手機,微頓片刻,說:“原本是打算後天和千盞一起去拜訪二位的,事出突然,禮數不周了。”

沈母剛才就聯想到了這種可能性,眼下聽他這麽一說,心中大定,連連答應:“是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掛斷電話後,沈母吸了吸鼻子,懸了一晚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她很快打起精神,將老沈的出海路線、電話號碼以及釣友的聯系方式一並發送過去。

——

同一時間。

撿回職業素養的沈千盞立刻決定去現場一趟。

“報警了沒有?救護車呢?”

“現場有沒有人看著?”

“劇組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她的語速又穩又快,連珠炮似的一連串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