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馬車在路上疾馳著。遠處的鐘樓敲了十一下。

薇拉透過馬車的窗戶向外望去,濃黑的夜色籠罩在馬路上,這個時間基本沒有行人了。王宮的晚宴通常八點才開,磨磨蹭蹭到了現在都十一點了。

對於國王的想法,她覺得有點天真也有點好笑。

國王倚靠著神明,又懼怕神明。他寄希望於貴族出一名厲害的神術者,來對抗光明神。殊不知如果凡人真的成為神明,又怎麽會甘心聽另一名凡人的話呢?

她趴在窗戶上,讓夜風吹著自己的臉。

余光中瞥到一棟房屋的墻壁上有兩道人影。但是光有影子沒有人。

她猛地坐直,眼睛盯著剛才一閃而過的地方,“提莫,你看見了嗎?有兩道孤零零的影子印在墻壁上。”

“有嗎?”提莫順著薇拉的目光往外看,“您看錯了吧?也許只是墻上的汙漬。”

“好吧。”薇拉把目光收回來。也許確實是她眼花了。

回到家,女管家珍妮遞過一封信,“是溫蒂娜女伯爵的愛女小溫蒂娜舉行葬禮。她邀請您去,我認為這種事情不能拒絕。”

“是的,死者為大。”薇拉贊同地說。

信上寫著日期,就在明天上午。

“幫我找出來黑色的禮服,我明天穿。”薇拉把信交給珍妮朝樓梯走去,隨口問,“對了,這位小溫蒂娜是因為什麽去世的?”

“很邪乎。”珍妮的聲音突然壓低。

薇拉立刻被吊起了好奇心,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她。

“這位小姐十分嫻靜,也不太喜歡走出家門,就是在家裏畫畫。前段時間突然傳出她身體有恙,再後來就死了。聽說是縱欲過度。”

“什麽?”薇拉有些驚訝。這種死法對於一個貴族來說可不太體面。但是,對於亂套的貴族圈來說,也不是特例。

“真令人惋惜。”她看向珍妮,揚起紅唇,“您的消息讓我避免了明日的尷尬。我想我不會去跟人談論小溫蒂娜的死因。”

珍妮笑著說,“能幫助到您我很高興。”

……

小溫蒂娜的葬禮在皇家園林裏。

來了二十多個人,不管男女都一身黑。

薇拉穿著系有半裙撐的黑色絲綢長裙,帶著禮帽。帽檐上垂下來一小段黑紗,朦朧地遮著她的半張臉,只露出紅色的唇。

溫蒂娜女伯爵一邊用帕子捂著嘴,一邊在親友的攙扶下等著棺槨。

所有人都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竊竊私語。

“您是夏諾迪女男爵吧?”一名褐色卷發的女人靠了過來,她長著一張容長臉,有些刻薄的樣子,“我是可憐的溫蒂娜的朋友,格雷維爾伯爵夫人。”

薇拉拎起裙子微微屈膝,“請原諒我在這種場合沒法說很高興認識您。”

“當然。”格雷維爾伯爵夫人並不在意,她只是想找個人攀談而已。“你聽說了嗎?醫生對小溫蒂娜的結論?”

“如果是指那個的話,我聽說了。”薇拉點點頭,慶幸昨天珍妮告訴了她,不然她今天一定傻乎乎地問,是什麽?

“說實話,這是我見到的第五個這麽荒唐死去的人了。”格雷維爾伯爵夫人用帕子捂著嘴,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前幾個是平民,就在前不久死去。之所以我知道的這麽清楚,是因為我的丈夫擁有塞勒姆醫院的一部分股份。我覺得很多女性,她們擁有太多的情人了。如果但凡有一點憐老的心,把那些健壯的漢子讓出幾個來,也不至於死的這麽慘。”

格雷維爾伯爵夫人在帕子後面發出短促的笑聲,“哦,抱歉,你也是年輕女性,我沒有說你的意思。”她收斂了一點笑意,“總而言之,我覺得越是那種喜歡窩在家裏不交際的人,越有可能在家養了大堆的情人。”她揚揚眉毛。

謝謝,有被內涵到,薇拉面無表情。

但是伯爵夫人的話,有一點讓她覺得很奇怪,但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小溫蒂娜的棺槨放進了挖好的坑裏,但是沒有盒蓋子。按照傳統,大家會圍著繞幾圈,把手裏的花扔到坑裏,再關蓋子掩土。

陽光非常好,這在冬日很難得。明亮的光芒照到棺材裏印出重重陰影。薇拉跟隨著其他人,繞著圈,默念著一路走好之類的話。

她繞著繞著,眼睛慢慢睜大,那些印在棺壁上的影子,有小溫蒂娜生前最喜歡的玩偶、寶石、畫具。但是唯獨沒有她自己的。她躺在天鵝絨上,安靜地就像一尊瓷娃娃躺在光芒裏。

就算是死人也不應該沒有影子吧?

明明身上的陽光暖烘烘,薇拉卻感覺胃裏隱隱升起一股寒氣。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在場人們腳下。

還好,大家都有影子。她稍稍松了口氣。

坐在回家的馬車上,離皇家園林越來越遠。

她卻感覺陽光突然變稀了,望著自己倒影在車壁的影子,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的寒意一點都沒有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