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頁)

說罷,怕陶湘嫌貴,老師傅又急急解釋道:“這可沒多要你的,以前我城裏的客人都是這麽讓他們付的……”

二十塊錢是材料與手工費,而細糧票則主要是為了去換白米給他孫子煮米湯喝。

白米在北地是屬於罕見供應的細糧,由此細糧票難得,農村裏也壓根見不著這種票證,老師傅是想在陶湘這裏碰碰運氣。

好在他運氣不錯,陶湘什麽都有。

屬於原身父母的糧本上每月可以憑本定量獲得細糧米面,不多不少,一個月恰巧五斤。

順利愉快地與老師傅約定好了交易,陶湘先付了十塊錢的定金,其他就等半月後對方拿貨來換。

一想到即將要有煤爐可以用,陶湘就興奮地想去屯外問問,看哪裏有煤球可以買。

只是還不等她行動,天忽然開始下雨了,一下子哪都不能去。

北方空曠少雨,氣候素來幹燥,這一場雨無異於是一場生靈的盛宴,滋養著廣袤大地。

起初誰也沒有把這場雨放在心上,既然下雨無法出門,便就閑然自得地坐在家中等著雨停。

然而出人意料的,這場雨竟越下越大,一連數日未曾停歇,屯裏的泥路都化成了爛泥地,就連農田中也逐漸積累起了雨水。

陶湘對這場雨頗為反感,她不湊巧地來了月事,身體不舒服倒還在其次,最最要遭的是她的月事帶洗了根本幹不了。

農村神聖的灶頭又不允許她隨意烘烤女兒家的物品,陶湘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將一條全部用臟,再換下一條幹凈的,如此才勉強好不容易將整個周期度完,別提有多變扭難受了。

至此,陶湘愈發想念那只定下的煤爐,決定等雨停了,就去老師傅那催一催。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在她身上幹凈的第二天,依舊下著雨的旮沓屯出大事了。

公田裏種著的公糧——蕎麥頭竟開始返青發芽,在枝上發了芽的蕎麥是不能吃的,有毒,更別提拿去交公糧,必定會被全打下來。

大隊長簡直急得嘴角起泡,挨家挨戶砸門讓人去田裏搶救蕎麥,也不管熟沒熟透,總比都爛在水裏好。

在這種緊急關頭,哪怕是村裏最沒什麽擔當的懶漢也瘋了似的隨家裏人出門下田拯救口糧,一時間遍地都是披著蓑衣頂雨忙活的屯民。

被這種氣氛感染的陶湘本也想隨陳家阿婆與果果一道下地去,但是臨出門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雨笠。

從知青們下鄉開始,天就一直是晴的,沒有人會想到要提前準備雨具。

陶湘孤零零站在四合院前的門匾下,簡直冒雨不是,不冒雨也不是,滂沱大雨像是一堵墻,給了她最糾結的選擇。

就在她躊躇的時候,身體忽得一暖,一連套還溫熱著的雨蓑被摁在了她的頭頂,視線霎時被掩蓋住。

等陶湘手忙腳亂從蓑衣裏掙脫出來後,她這才看見,一道清冷卻雄偉的男人身影正頭也不回地大步邁進雨簾中。

雨石狠狠砸在他的肩頭,也像砸進陶湘的心裏。

這場砥礪篤行的收割全屯不眠不休持續了整整三天,收回來的蕎麥還滴著水,紅薯也被泡發得幾乎爛了皮。

鐵青著臉的大隊長好半天一言不發,屯民們看著如此收成,心中直道下一年怕是要不好過了。

濕淋淋的作物堆滿了屯裏的糧倉,接下來還要被趕緊安排烘烤幹水分,這在陰綿的雨天又是個麻煩不小的活計。

但接下來就與知青陶湘無關了,她已經進足了自己的本分。

脫下顧同志給的那件蓑衣掛在外墻上,進入小隔間的陶湘頭一件事就是換下身上那套穿了整三天的衣服。

陶湘隨手取了塊棉布擦拭著皙白身體上的水漬,偏在腦後的單馬尾微濕,連將其束起的發帶也可憐兮兮地揉壓成了一條亂布。

屋外的雨聲很大,但坐在小床上的陶湘卻準確聽見了旁邊牛棚裏傳來的陣陣咳嗽聲。

一道顯老,一道年輕,顯然年輕的那聲是屬於顧同志的。

生病了?感冒了?

抿著唇的陶湘捏了捏手裏的棉布帕子,隨即換了身家常衣服,從床底下取了些上回月事後吃剩下的紅糖,起身找陳家阿婆去了。

“阿婆,煮些紅糖水吧,給大家驅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