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屯民們都回了家,在外頭逗留的寥寥無幾,唯有這幾個不肯回家的孩子眼睛精亮。

“你想要什麽?”趙家最大的孩子狐疑地開口問道。

要是陶湘讓他們用勞力換那還是算了,嗤,還不如搶來得快些。

“很簡單的……”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的陶湘素手指向自己腦袋後的傷口,“頭發,我要頭發。”

萬沒想到陶湘會開口要這個,趙家的小孩們弄不清楚她的意圖,當即困愣在那。

只見當著一群小破孩的面,陶湘開始了自己胡咧咧忽悠的表演事業:“姐姐的腦袋後頭破了道口子,大夫就把口子周圍的頭發全部剪了……”

“那哪成,姑娘家家難看的哇,所以姐姐想再搞點頭發重新長上去。”陶湘顯然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可用來騙騙沒什麽見識智商的孩童卻完全足夠了。

“喏,也不用太多,就這麽一把吧!”陶湘將食指與大拇指隨隨便便圈了個小圓,示意給爭相靠近過來的趙家孩子們看。

“俺們給你搞來頭發,你就給俺們吃肉?”趙家的小孩子們一愣一愣,仍舊有些不太相信。

“當然啦,我說話算話!再說這雞就在這裏,還能變沒了不成?”陶湘言辭鑿鑿。

她繼續一本正經比劃述說著要求,“不過可不是什麽頭發都要,就要女人頭上的,黑的,長度麽跟我差不多長吧,最好是剛從頭上拔下來,方便我再黏回腦殼上去……”

完全照著趙家嫂子那樣比喻的陶湘胡謅著越說越離譜,但對面三個孩子卻當了真,竟認真地思索怎樣可以得到頭發換肉吃。

而等陶湘說完今晚剩的肉不多,交得晚的沒得吃,交得越早可以多吃兩塊後,小潑皮們一下子紛紛湧回了旁邊家中。

“俺家有!”他們知道怎樣最快拔到頭發了。

近在家裏的母親頭上就有,大晚上拔不了別人的,拔娘的就好,嘿嘿他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於是待在家裏坐等孩子們吃飽回家的趙家嫂子還不知道一群“小食人魚”正向她靠近。

也怪她對孩子面上暴戾,內裏卻極度縱容,從不以身作則教導為人處世,這才養出了各個人嫌狗憎無法無天性子的討債駒們,還敢到她自己的頭上動土。

很快,趙家屋裏一陣雞飛狗跳,時不時傳來趙家嫂子的呼痛與呵斥打罵聲,而趙家當家又不在,根本沒人制止得了,當然也沒人想管。

四合院中一時熱鬧極了,就連旁聽的陳阿婆與果果也忍不住露出了快意的笑。

趙家縱容孩子去別人家裏混搶吃食,若是家境真的貧窮也就罷了,但其實根本不是,他們家裏的男人在石頭場做工,每月有固定收入,比起屯裏許多人家條件都好,就這可不是絕別人活路。

旁邊西廂裏發生的事,一墻之隔外的老少兩個男人聽得一清二楚。

顧老美美地吮了一口雞湯,臉上深刻的皺紋也仿佛被撫平,他沒出聲,只是比著陶湘所在的位置沖自己的外孫子豎了豎大拇指。

邊上的顧景恩同樣安靜地垂眸沒有說話,但打眼瞧著輕抿的薄唇似是隱約起了些彎翹,心情儼然不錯。

等趙家的小孩都離開以後,怕他們再跑回來,陶湘連忙招呼著陳阿婆一齊將湯裏稍好些的雞肉盡數撈起,用海碗盛著藏去了小隔間。

雞大腿、雞爪子、翅根什麽的都是寶貝,她可舍不得丟進趙家那些熊孩子們的肚裏,就連梁上懸的最後一只野雞也給塞到了櫥櫃裏去了。

好不容易藏好,下一刻氣勢洶洶的趙家嫂子便一手拎著一耳朵地帶自己家孩子找上門來,準備尋陶湘算賬。

別看她舉止脾性上不了廳堂,模樣年齡也都三十開外,但人卻真是個窮講究的細致人,往日裏衣服穿不了好的,發絲就總愛用頭油抿得一絲不苟,養得黑亮纖長好賣錢,走到屯外多少能讓不知情的人稱道聲體面。

可看現在的趙家嫂子,盤在腦後的頭發糟亂無章,刻薄暗黃的面孔長長拉下,還布著幾條淺紅撓痕,狹小的眼裏更像是燒著火光,正咄咄逼人地看向陶湘。

“是不是你唆使我家娃來害我!”趙家嫂子的語氣幾乎定罪質問,襯著她淩亂的發型顯得無比可笑。

看來趙家三個娃的戰鬥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陶湘心裏憋著笑,卻學會了跟她裝傻充愣;“嫂子,這話怎麽說呀?我看這三個孩子上門來討肉吃真是可憐的緊,心疼還來不及,怎麽就會叫他們去害人了?”

胡攪蠻纏誰不會,陶湘打死不認,將問題又拋了回去。

“我不耐煩跟你掰扯,你們城裏人精怪得很!”趙家嫂子內心更憤惱了。

但凡自己說些什麽不中聽的,都能被軟綿綿地堵回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氣都沒能甩出去,這讓她多少覺得有些挫敗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