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陳阿婆傷了腳,躺在西廂裏虛弱地下不了地,屋內屋外的活一下子就全壓在了陶湘的肩上。

老實厚道的陳家祖孫倆不太好意思,陳阿婆更是掏出了家裏的積蓄說要還陶湘墊付的藥費。

她不知從哪個臟兮兮的犄角旮旯裏掏出來一塊灰撲帕子,裏頭包著一小沓毛角票,其中還包括今年秋收時分到的十來塊錢,勉勉強強湊了二十來塊。

“陶知青,你先拿著吧,剩下的再想辦法還給你。”大傷一場的陳阿婆看上去老邁了許多,頭發花白病容憔悴。

陶湘當然不會拿她這麽些錢,這怕是陳家全部家當了,全給出去以後她們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麽過,因此連連推拒著不肯拿。

躺在床上的陳阿婆又無法硬塞,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推了邊上的果果一把:“快給陶知青磕頭,人家這麽幫襯咱們,果果以後一定要好好聽陶知青的話。”

果果重重地點了點頭,說著就要對陶湘下跪。

“唉,這是做什麽?不至於,咱們也是互相幫襯……”陶湘當然也不會受這種“大禮”,她扶住果果,尋了個由頭急忙避了出去。

可惜果果還小,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長得矮小瘦生,還沒有灶台高,也頂靠不了她做什麽,能照顧好陳阿婆就挺了不起。

至於別的,諸如生火做飯、下地幹活的事,還是只能陶湘自己來。

然而接手了家事,陶湘才發現遠不如她想象的那麽容易。

往常陶湘總是習慣待在小隔間裏,口糧交了以後就只管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其他事情很少參與,對於陳家的印象除了客氣貧窮,是自己包飯的房東以外就沒有別的了。

如今近距離一接觸,她才發現這對祖孫倆過得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積弱些。

陳家的糧食全放在西廂主屋靠墻旁的那只寶貝大鐵皮櫃子裏,陶湘問陳阿婆討了鑰匙打開來一看,才發現裏頭的糧食種類單調極了。

一小袋攢剩下的帶皮陳蕎麥,兩大筐表皮完整的白心紅薯,其他表相差些的就堆在老架子木床下。

其間還包括陶湘秋收分到的那麽一些,另外就是一點存放在櫃上層的鹽糖醬醋等,都是她去供銷社裏買來給陳阿婆做飯用的,量本就不多,如今裏頭竟還剩大半,渾似沒怎麽用。

加上新買的三十五斤苞玉米與土豆,這些就是明面上三個人過冬的全部糧食了。

陶湘不怎麽會用土灶煤爐做飯,做了也不敢給病人吃,因此回來後先是沖了幾頓奶粉米糊給陳阿婆當病號飯,自己跟果果則隨便吃些水煮的紅薯蕎麥粥。

粥這玩意好做,混著水燒熟了便成,哪怕口感味道不怎麽樣,但加點糖勉強還算入口。

只是不知道陳阿婆是怎樣做成甜滋滋的,陶湘放了好些糖也只不過帶起一點甜度,到後來索性擱下糖罐子,都不敢放了,生怕全被自己倒完。

果果還是第一次喝到甜粥,捧著碗就不肯放,陳阿婆以前做粥飯時,只單獨會在陶湘的那碗裏放糖鹽,他們祖孫倆吃的還是鍋裏頭沒滋沒味甚至是苦澀的湯露。

陶湘並不清楚裏頭奧秘,她讓果果先自己吃著,自己則給陳阿婆用白面雞蛋簡單兌了些米糊糊。

白面自然是陶湘從辦事處帶回來後放到櫃子裏的富強粉,也就是阜新鎮地處偏僻北地,擱大城市裏早一拿出來就被人群排隊搶光了,而雞蛋是她問大隊長從生產隊養殖房裏買的,兩分錢一個,都快趕得上煤炭價。

陶湘先花錢買了十個,全塞在櫃子裏,陳阿婆吃米糊的時候就給她敲一個,同之前對方照顧自己的時候一樣。

不同的是,陶湘那會兒吃的雞蛋是生產隊免費給的,可這回陳阿婆受傷嚴重得多,想吃點雞蛋還得自費買,可想而知之前大隊長也是看在知青的面上給了優待的。

白面和鹽水攪成的蛋花糊糊剛成型,陶湘又淋了兩滴農家自制的芝麻油,頓時屋子裏充斥著濃濃的香味,聞著香吃著就不知道怎麽樣了。

此時果果已經吃好,小小的人非常熟練地接過陶湘手裏的碗,人一丁點大,手倒是拿得穩,徑直走到了陳阿婆的床邊喂食。

見狀,陶湘開始放心地吃起自己的飯來。

生手與熟手做飯果真是不一樣的,陶湘全程皺著眉吃完自己親手煮的東西,尋思著要不還是去屯裏請個會做飯的婆嬸來,也免得自個兒趕鴨子上架,垃圾做飯手藝毀了本就用度緊張的口糧。

在陶湘看來陳家的糧食就是緊張,撇去空間裏的存糧不算,就外頭現有的這麽五六百斤正經糧都算不上的雜糧,三個人用來捱到來年春耕怕是難。

就在陶湘思考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無功而返的五位知青們來四合院裏找她了。

大隊長還是不肯批他們的探親假,沒有介紹信,哪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