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過幾天的功夫,時間眨眼間跨入了臘月,北地的氣溫一下子就降了下來,清晨的河道上都布著薄冰,冷颼颼的。

西廂裏青石墻壁地磚越發攏不住火氣,而陶湘原本蓋著的那床從陶家帶來的棉被也已經快扛不了夜裏頭的寒凍,早上起床只覺得冷,盡管被窩裏溫熱,但一觸及外頭的冷空氣,還是能被凍個哆嗦。

現在剛入冬就這樣,等到寒冬臘月天還不知道要怎麽熬,看來還得想辦法再去搞條厚棉被,過了幾天冷日子的陶湘這樣想著。

旮沓屯裏雞叫三聲,在棉被底下蜷縮成一團的陶湘艱難地爬了起來,拿過被子上蓋著的棉襖快速穿上,今天難得是鎮上趕大集的日子,她得跟著屯裏的牛車去郵局寄信。

穿戴好衣服的陶湘正坐在書桌前對著面小鏡子梳頭發,這時只聽得正屋裏陳阿婆咳嗽了兩聲,隨後是榻上陳丹桂起身的聲音,伴隨著農家大姑娘睡意朦朧的響亮呵欠,西廂門被吱嘎一聲推開,“咚”一下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天也不知怎麽回事,冷的很,往年好像也沒這麽快入冬……”躺坐在架子床上的陳阿婆斜倚著床頭一邊摸索捏揀舊襖上的線球,一邊嘟噥道。

從小隔間裏出來的陶湘聞言順口回了一句:“可不是,最近晚上睡覺總覺得冷,像是風一陣陣往骨頭縫子裏吹。”

陳阿婆一聽正色起來:“呦,莫不是那兩扇窗漏風?趕明請個瓦匠給陶知青補補。”

“不打緊,都封上了還嫌悶,這樣就挺好。”陶湘連忙笑著擺手拒絕。

陶湘當然不想把那兩扇小窗封補死,它們只是洞眼子,不像大窗戶那樣可以開關,她還指望著過些時日隔間裏燒了煤爐取暖後,能有個可以通風換廢氣的地方。

兩人說著話時,鬢發微濕的陳丹桂從外面捧著一盆煙氣裊裊的熱水進來給陳阿婆洗臉,看她出去也沒多久,動作倒挺麻溜。

陶湘見狀止住了話頭,也抱著自己的臉盆出門去院子裏洗漱。

千裏迢迢帶下鄉的熱水瓶在這段時間派上了大用場,天冷下來,這瓶裏的水什麽時候用都是熱的,又是陶家叔嬸精挑細選,保溫效果一絕,裝水放隔夜第二天還是燙的,省得麻煩再現燒。

陶湘之前照顧陳阿婆久了,自己早上又懶得燒水,一直習慣將熱水瓶放在隔間外頭,同陳家祖孫倆合用,反正容量也大,用來洗洗漱怎麽都夠了。

大鍋灶上已經被陳丹桂點了火在做著早食,陶湘順手拎過灶台邊上的熱水瓶,只是裏頭輕飄飄的,重量出乎她的意料。

陶湘詫異地將瓶裏剩下的唯一一點水倒進自己的牙杯裏,剛剛才湊個半滿,洗臉就沒了,明明昨天晚上還關照好陳丹桂將熱水瓶灌滿的。

自己沒動過,陳阿婆更不可能,果果又是小孩子,素來不會動這種東西,應該也就陳丹桂了。

陶湘想著待會兒問問丹桂,一邊就著缸底剩下的面子水沖了杯溫漱水,一邊擰了牙膏皮刷牙。

伺候完陳阿婆以及果果洗完臉的陳丹桂很快出門來了,見著陶湘嘴裏講究的牙具以及滿口白沫子,哪怕已見過多次,她的目光依舊驚奇又興奮。

“陶知青,你在刷牙呢!”陳丹桂嗓門驚人,同趙家嫂子有得一拼。

陶湘乍一聽,耳朵都快炸掉了,她猛地閉了閉眼,慢條斯理含了口水,將白沫沖吐掉,瑩嫩的唇上水光瀲灩。

“是啊。”陶湘回看著她,“對了,丹桂啊,我這熱水瓶裏怎麽沒水了呢?”

陳丹桂聽完,一把拎起旁邊地上的熱水瓶大力搖了一搖,隨後打開塞子往裏看:“不會啊,我給陶知青你還留了些的……”

“不過還別說,這城裏的東西真是好用嘿,裝裏頭的水擱一晚還是熱的,俺還是頭一回早上用熱水洗面。”

敢情陳丹桂不拿自己當外人,瞧陶湘與陳家祖孫倆早上用水都熱乎,也眼熱的緊,今早分了瓶裏的熱水用。

一個小姑娘用點熱水瓶裏的水,陶湘自然不會排斥,更不會舍不得,只是作為熱水瓶主人,她的用水被嚴重縮減成這般,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如此“神仙操作”,這熱水瓶到底是她陶湘用的,還是方便別人的?

思及此,陶湘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沫子,垂下眼眸,面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陳丹桂雖表面性子爽朗憨傻,但其實內裏最會看人臉色不過。

被陶湘擺了臉子,她面上的笑也稍稍隱了去:“怎麽了?陶知青是不想讓俺用嗎?”

這話就說得有些譏誚直接,尤其還用天然呆傻的語氣說出,更像是在襯托陶湘的“小氣”與自己的“無辜”。

也是因為這,陶湘第一回 正眼打量了面前這個面相憨厚的農家少女,心裏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