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由著今天在屯裏大出風頭的事,怕被可能會來找自己的人意外撞見,所以陶湘沒敢在後頭牛棚與顧同志相處很長時間。

送掉手上的東西,與男人說了會兒話,又被對方摁著強灌下一碗傷風藥後,陶湘就乖乖回四合院了。

與此同時,她也拿到了陶家給她寄的信,只是並不是陶湘期待的街道證明和證件資料,僅一份普通的家書。

這回信上的字跡跟之前的幾封不太一樣,更偏女氣一些,陶湘猜想可能是陶家叔叔出於某種原因不方便寫,由陶家嬸嬸或是陶蘭代的筆。

果然,這份信拆開以後一如往常,含括了陶家一家人近月來的日常生活,連陶家叔叔沒寫信的原由也交代了清楚,說是火柴廠工作繁忙,加班任務繁重雲雲,還詢問了陶湘生活如何是否平安。

看看落款日期,正是新年裏的頭幾天,她將加急信寄出後的沒幾日。

如此一來,想來下一封陶家就會把自己想要的佐證資料給寄來,算算日子應該不出五天。

陶湘這般想著總算放下了半顆心,就是奇怪大過年的火柴廠竟也加班加點,可能是過年廠子裏火柴的銷量好吧。

讀信久了,燭火晃得眼花,陶湘怕傷到眼睛不敢再看,她細細地將信折疊起來與舊信一道安放好,略感幸福地翻身滾進了溫暖厚實的棉被窩中……

且說南方的冬夜比起北方的幹冷素來更潮冷些,濕冷的冰意仿佛能鉆進人骨頭縫裏。

沒有收到陶湘信件的陶家嬸嬸手傷稍好些以後為了省錢便出了醫院,她惦記被關在學習班裏的丈夫夜裏頭沒有棉被挨凍受苦,特地帶了鋪蓋卷和換洗衣服前去探望。

可沒想到那邊的人不光不給見面,自個兒竟連門都進不了了。

“不讓見也就算了,連床被子也不讓捎,哪有你們這麽糟踐人的!”

陶家嬸嬸站在學習班院門前氣急敗壞地抹眼淚,身形憔悴佝僂,原本消瘦略顯刻薄的面容如今更是完完全全瘦脫了相,皮包骨一般瘦弱不堪。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再吵就連你一道關進去!”那帶著紅衛徽章和紅袖帶的年輕紅/衛兵皺著眉,說話絲毫不留情面,“壞分子家庭黑心鬼,挨點凍漲漲記性才叫好!”

被如此嘲諷對待,陶家嬸嬸氣得七竅出煙,也看出來這是在刻意為難她,聲嘶力竭道:“你一個人就能做主了?我倒要問問這是哪家的規矩?”

學習班又不是監獄,裏頭關著的也不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不過是被紅衛/兵臨時搞出來的禁閉室,簡直拿著雞毛當令箭。

“跟你們這種壞分子不需要講規矩!”

原來看門的這人竟是陶蘭的同學,同為“鏟奸除惡”的紅小兵,忍不住替陶蘭打抱不平來著,“哼,不拿女兒當人看,你是親媽嗎?我看不像!怕正是流言那樣,陶蘭是你們偷換來的吧……”

萬萬沒想到話題一轉成這樣,陶家嬸嬸陡然心慌起來:“胡說!這些年家裏是短了她吃?還是短了她穿?還是沒給她學上?待她還不好……”

這些話不光是爭吵,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陶家嬸嬸愈漸意識到事情越發脫離控制,萬一……

她心裏頓時“咯噔”一揪,那可絕對不行。

未曾想對方卻並不吃她苦情這套,像是知道了什麽般輕瞟嗤笑了一聲:“現在還有誰不知道?等著吧,有你說實話的時候……”

碰一鼻子灰的陶家嬸嬸無功而返,膽戰心驚退回到久未打掃的家中思索良久,還是硬著頭皮決定去關系寡淡的鄉下老家尋求丈夫兄弟們的幫助,現下只能想辦法先把丈夫救出來再另做打算,其他的咬死不認。

然而事情並不會如她意,一切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許久沒有出現在人前的陶蘭帶著其他衛兵隊員此刻在一個鄰鄉的村鎮上,正神情振奮地望著面前破舊的診所。

自從賣了從陶湘那套來的女士自行車,憑著幾百塊錢以及分外好用的紅兵小隊長身份,她用可憐的身世之疑換得眾人同情,大家開始自發幫助她一起尋找當年“真相”,個個積極得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事。

因為時間太過久遠,進度堪稱緩慢,但好歹現在有了突破性進展,十幾年前陶家妯娌生產時所在的小醫療所被找著了……

物證有了,人證還會遠嗎?

激動的陶蘭眼底泛著不正常的紅,或者說執念,前世今生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世,讓一切回到正軌。

所以陶湘寄來的那封信她給扣著了,不僅如此,為了感謝對方和陶家這麽多年的“招待”,她還決意要回送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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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切毫無所知的陶湘不知道自己等待著的資料被換成了一封帶有惡意的匿名舉報信,不過眼下她有了更糟糕難纏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