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山道上確實有人,是趙家的三個小子。

他們自打陶湘回來便盯住了她,深信她絕對與自家親爹的死脫不了關系,而今天依舊像昨晚一樣習慣性躲在暗處偷看偷聽,正聽到關鍵處時,卻不小心露出點衣角被顧同志發現了。

不知自己已經暴露的趙大寶領著兩個弟弟躲在轉角處樹後豎起耳朵又偷聽了會兒,可再無任何聲響傳來,他大著膽子偷覷一眼,山路上早沒了人影。

淦!跑了!

趙大寶暗罵一聲,想起方才聽到的零星話語,更是堅信這兩奸夫□□害了他爹。

他沒冒險繼續往深山裏走,索性帶著弟弟們下山回去從長計議。

縮在山坡上的陶湘一動不動,她看著身邊的顧同志,對方常在山叢間遊走,五感異於常人,此時正面色嚴肅地辯聽著山道上的動靜。

捂了一個冬天的他膚色從勞作久曬後的蜜麥變得白凈起來,從陶湘的角度,她甚至能望見顧同志微繃著的光滑下頜線,以及連接著的皮膚細膩的修長脖頸。

他的下巴上沒有一般男性都會長的粗黑胡茬,男人每天都刮得很幹凈。

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視線,顧景恩偏過頭看向少女,本該是銳利的眼神一下子溫潤起來。

陶湘不敢大聲說話,見顧同志只是看著自己,卻沒半點反應,她忍不住湊近了,用氣聲詢問道:“是有人嗎?有沒有走了?”

少女神態可掬,呵氣如蘭,那股子甜膩的氣息縈繞盤旋,仿佛要鉆進人心裏去。

顧同志的耳根兀得紅了,那紅意從下逐漸蔓延到耳廓上,他不太自然地移開眼,搖了搖頭。

陶湘沒注意其他,以為顧景恩的搖頭是指人還沒走,於是她便又退回原處,按耐性子等待著。

正值春暖花開,萬物發芽生長,就連灌木枝杈也長出綠意。

百無聊賴的陶湘頰邊犯癢,眼角余光瞥見腦袋邊好似粘了只肥綠的大肉蟲,驚詫之余,忙捂住嘴往顧同志身邊躲閃。

然而隨後定睛一看,才發現只是一片發了葉芽的嫩卷芯,那黑乎乎的紋路真是像極了肉蟲。

意識到自己看錯眼的陶湘松一口氣,剛想把葉子揮開,只見那根不停往她臉邊湊的杈枝就被一只大手擋開了。

顧同志的手繞過她的肩頭,擋住了肆意生長的植物藤條,但從背後看,也是將陶湘攏在了臂彎裏。

陶湘對自己的大驚小怪有些不好意思,她赧赧一笑,舔了舔唇角:“嚇死我了……”

他倆的姿勢極近,想說些什麽,靠看唇語就能看出來。

顧景恩看著少女狀若粉櫻的嫩唇,眼神逐漸幽暗深黑,偏偏陶湘還一無所知。

她瞥了眼周遭密匝的樹叢林子,對邊上的顧同志啞聲問道:“你看見是誰了嗎?”

陶湘問的是山道上出現的人,那時她背對著,根本什麽也沒瞧見。

“沒看清……”顧景恩也學著陶湘那般輕聲講話,他擡起來的手未再放下。

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低沉得不像話,好似只有胸腔在震動,且體味清新,如同空山新雨。

被氣味吸引的陶湘都沒將顧同志的話聽到耳朵裏去,她像一只小狗,忍不住在男人的肩窩拱了拱,好香啊……

她的臉上布著自然而然的紅暈,清澈見底的眼瞳猶如汪綠碧潭,那雙水一樣的眸子此刻正瞪得滾圓,充滿了興意。

空一臉不自知的嫵軟,偏又生得樣貌清純。

顧同志感覺自己的心被一頭傻麅子撞了個正著,好半天也未曾動作,渾身恍若僵直了一般。

趙大寶沒看見人,帶著弟弟們離開的時候就隨便了許多,山道上漸漸傳來人走動遠去的聲音。

“聽著好像是走了……”陶湘回過神,探頭遠望了一下,盡管什麽也不可能瞧到。

“咱們要出去嗎?”她又轉回來看向顧同志,這才發現對方正垂著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滿心滿眼只她一人的專注模樣。

就像陶湘容易受到顧同志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散發出的誘惑,她對於顧同志來說,本身也擁有著身為心儀女子軟嫩糯香的極致吸引力。

環境隱秘靜謐,有不可言喻的情緒暗自滋生。

算見過“世面”的陶湘在輪到自己時也控制不住臉紅起來,但她腦海裏還保留著一絲清明。

她後退些著,拉開些身位道:“你還沒跟我講,你跟那未婚妻的事情呢……”

顧同志的喉頭動了動,勉力咽下了急懇。

於是在他的口中,陶湘聽說了一個久遠老套而又合乎情理的定親故事。

顧景恩自小隨的是母姓,他父親當年入贅到了望門顧家,成了顧家醫堂的上門女婿,後又投身軍戎,至今位高權重。

那時的顧家在中醫裏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拿世家,可惜獨女顧母年輕早逝,甚有家底的顧家後來也被打成了走資派,掌家的顧老被下放牛棚勞動改造,反倒是顧景恩的父親沾了劃清界限的春風,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