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來者摸約五六十歲的樣子,面容黝黑粗糙,微佝僂著背脊,身上的衣服也不大幹凈,打著不少補丁,可看上去渾濁的眼裏卻閃著精光。

那老婦操著一口大嗓門,站在陶家門口直直叫嚷起來:“親家!俺來看你們來了!”

她的腳邊還放著一個臟汙不堪的小麻袋,裏頭似裝著十幾個圓鼓輪登糧食式樣的東西,就那麽堆在地上。

家屬樓裏的民戶們聽到聲音,有不少都探出腦袋來看熱鬧。

陶家嬸嬸面上泛紅,略覺得難堪,忙讓老婦余春梅進門:“快進來說話。”

正值早上□□點的光景,陶光榮夫婦倆一個去上班,一個去買菜都不在家,陶家叔叔仍舊臥病在床,只有晚起的陶湘坐在飯桌邊吃著早粥,顧景恩則在她身旁幫忙剝雞蛋。

如今男人已經完完全全打入陶家內部,跟著陶湘一起住在小房間裏,像是真正的夫妻那般。

看見臉生的陶湘與顧景恩,余春梅有些訝異:“呦,這是……”

“是我女兒和女婿,剛打外地回來……”陶家嬸嬸簡單回答道。

“就是那個聽說去香港的?”余春梅顯然對於陶家的情況十分了解,她眼珠子一轉,對桌邊的兩人露出了笑,“吃雞蛋呢?看著就有大出息樣,這些年在香港那邊賺了不少吧?”

顧景恩心神都在陶湘身上,根本未曾理會。

陶湘倒是看了老婦一眼,她以為是宋草的母親,便禮貌地淺淺回了個笑。

余春梅見陶湘態度和煦,一下子得了勁,想湊過去說話,她一走動,身上一股味兒就出來了,熏得人皺眉。

陶家嬸嬸攔她在門口:“這大老遠的,今天怎麽想到過來了,是有什麽要緊事麽?”

說到正事,余春梅嘿嘿一笑:“大家都是親眷,總要走動走動。喏,這不你們女兒總算讓俺教會種地了,這就是蘭種的薯瓜,俺尋思著讓你們也嘗嘗味兒,就摘了些……”

她邊說著,邊將手裏的麻布袋直往陶家嬸嬸手裏硬塞。

聽到這裏陶湘這才知道,原來這個老婦竟就是陶蘭的婆婆,十年未見,陶蘭也嫁了人。

只不過送東西明顯不是余春梅的目的,她嘆了口氣,繼續開口道:“你們蘭看著像好了,其實啊瘋病還在,前兩天又在家裏幹仗,把……都砸壞了。”

老婦說著土話,陶湘聽不太懂,但主要意思還是明白的,陶蘭瘋了,把婆家東西都打壞了。

這是回來以後第一次聽到關於陶蘭的事,陶湘不免怔了怔。

旁邊伸過來一只修長幹凈的大手,捏著半塊雞蛋塊送到眼門前,她回過神來嗷嗚一口吃掉。

陶家嬸嬸跟余春梅又交談了幾句,面色變得不太好看:“那這回又要多少錢?”

余春梅看了眼陶湘與顧景恩,伸手比了個數。

陶家嬸嬸挑眉:“八塊?”

“八十。”余春梅搓著手,笑容討好。

“八十?!”陶家嬸嬸震驚地語調都變了,“不就砸你幾個碗,摔你幾片瓦,怎麽就要那麽貴呢!”

余春梅不慌不張解釋道:“她把家裏墻都捅破半堵,屋頂也給掀了,請泥瓦匠修修怎麽不要錢?還有從鄰居家借來打稻米的敝簍耬車,哪樣不得賠給人家……俺兒也被砸破了頭,傷藥費還沒算在裏頭哩!”

反正怎麽說她都有理,翻來覆去就想要錢。

陶家嬸嬸覺得太貴,陶光榮兩個月工資都沒八十,這余春梅真是敢說。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陶湘咽下嘴裏的食物開口道:“以賠據為準,總不能你說多少就多少吧?你先回去,該修的修該賠的賠,到時候打張明細過來,讓泥瓦匠和你鄰居簽字畫押,該給的錢我們自然一分都不會少。”

陶湘的話合情合理條理清晰,余春梅卻面露難色:“家裏窮,俺們哪有錢賠給人家……”

她說著說著竟還哭了起來,越講越大聲:“怎麽著也是你們家女兒幹的事,要不是娶了這麽個瘋媳婦,俺家哪能三天兩頭不得安生……”

余春梅的聲音大得離譜,引得別人在陶家門外探頭探腦。

陶家嬸嬸愛面子,怕給樓裏其他的人看熱鬧,屈服道:“八十太多了,只能給你四十,陶蘭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人了,咱倆一人得出一半,你愛要不要吧!”

哪怕是四十,那也是賺大了。

余春梅裝腔作勢了一會兒,很快拿著錢喜笑顏開地離開。

她走後,陶家嬸嬸罵罵咧咧把那只麻袋打開,裏頭是一些剛從地裏挖出來的紅薯,看著倒挺新鮮。

見狀,陶家嬸嬸心裏稍微好過了一點,就當花四十買了十幾只高價紅薯:“湘湘,下午給你煮番薯吃。”

四十塊錢與地瓜,陶湘都不在意,她唯獨好奇陶蘭的事:“看這婆婆經常上門來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