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裏都是你

盡管初末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是在後台看見整個音樂大廳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壯闊景象,依舊是嚇了一大跳。負責這場演講的師姐在那邊紛紛抱怨:本來我們音樂系的同學位置都不夠用,居然還有那麽多外系的學生過來。真夠煩人的!這群花癡!平時公開課也沒見她們上的這麽積極!

那還不是因為慕師兄的關系,這應該算是他第一次在學校表演吧?多少人想要一睹他的風采,換成我是其他系的也不會放過這次絕佳機會的。

坐在一旁的初末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都快飛出來了,本以為這幾年的修為足夠她對什麽都淡定了,卻不想,原來本性害怕的東西,是無論怎樣裝都裝不出來的。

即將要上台時,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楊初末,你要淡定,一定不能給慕流年丟臉!

大話是放出來了,可是真的上台的時候,初末除了心又開始飛快飛快地跳,連嗓子都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別說演講了,就是正常說話都開不了聲。

按照流程應該是她先將自己的稿子念完,接著才是慕流年的幾首鋼琴曲。可此刻的初末站在燈光聚集的舞台上,根本就開不了口。那是一種小時候的夢魘,就像每次做噩夢那樣,腦袋明明是醒著的,可身子就像被什麽壓著一般,怎麽也清醒不過來。

眼前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從她出來開始的安靜到後面各種疑惑的討論聲,初末只覺腦袋開始眩暈,那種眼前一片黑暗的感覺又回來了。

無數次當她茫然無助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感覺,仿佛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周身沒有任何可以拯救她的蘆葦,只能任由她越陷越深。

就在她在心底泛起各種怪自己太沒用的自責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旋律,一個個音符就像是無數根爪勾,將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回憶,一個一個地勾起。

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坐在黑色的鋼琴邊,流年婉轉的音符從他的指尖傾瀉而出。一瞬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然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仿佛那個坐在角落彈奏的是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

可在初末的眼底,卻是另一番景象,那熟悉的旋律仿佛帶她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慕家客廳的鋼琴邊,她一個人在桌子上搗鼓著什麽,一首曲子彈完,他走過來問她在做什麽。

我在錄音!她得意洋洋地舉著自己手中的錄音筆。

他詫異地挑眉:錄音做什麽?

把這首曲子錄下來,以後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只要聽到它我就會好有動力,什麽困難都不怕!

那天,所有的人都看見那個站在舞台上的女孩,在鋼琴伴奏的情況下,緩緩地將演講稿念出來,她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在念英文的時候,吐字清晰,英式和美式自由互換,將鋼琴知識用不同的方式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而,他們也知道那天令人難忘的旋律,是慕流年從來都沒在任何公開場合彈過的《流年》。

初末從台上下來進後台的時候,正要開門走進休息室,就聽見裏面隱約傳來的議論聲。阮師姐,你差點害死我了,你怎麽找的那姓楊的小丫頭呢!你都不知道她站在台上一直不吭聲我有多著急,要知道台下坐著的可有院長和系主任哪。那小丫頭,哎!真是!

接著便是一抹熟悉的淡然聲音:後來不是都好了嗎?你怕什麽?

那還不是慕學長臨場救場上台去先彈了一首,才讓情況不那麽難堪。不過話說我們的稿子上印的鋼琴曲名字並不是慕學長彈的那首啊,而且從頭到尾他就沒按著事先安排的彈。她頓了頓,才又道:我聽說那是慕學長自創的第一首曲子,叫《流年》。真是奇怪,別人都說這首曲子他是不會輕易彈呢……

阮獨歡輕笑:對於別人來說的確是不能輕易彈的,可誰叫台上的人是楊初末呢?

嗯?學姐這是什麽意思?

後面的話,初末沒有聽完,原本推門的手漸漸地收了回去,她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音樂大廳也才剛散場,所以在路上難免會遇到剛從音樂大廳出來的學生們。

基本上一路上初末能聽見的議論都是例如:剛才慕師兄的表演多精彩、那首《流年》真好聽啊雲雲,抑或是那個演講的小女生是臨時請來的吧?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還好有慕師兄在,不然都不知道要變成怎樣了。

初末垂著小腦袋,樹蔭遮擋了她單薄的身影,沒有人認出,她就是剛才站在舞台上話都說不出口的女生。

此刻,初末的心情好沮喪,原本鼓起勇氣想要幫流年的,卻不知最後落得這樣的結局。她才知道,原來在這世界上真的會分不同人的類別的,慕流年一直都是那種隨便站在哪裏都會發光的人,而她,就是那種即便是站在他身邊,都會被他周身散發出的光芒遮擋得看不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