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第十四章步步緊逼(第2/4頁)

怎能不群情激奮、大聲稱快?

周翡的刀尖豎在地上,握著刀的手上青筋暴跳。

“更有那二次叛主的吳費余孽,出逃後,不思悔改,竟與其狼狽為奸!罪婦吳範氏,吳賊之妻,事發後,竟拒不認罪,公然出逃,轉投匪人之間,日夜與竊盜強梁為伍。嘿嘿,這種淫娃蕩婦……”

周翡手中的刀鞘在地上劃過,發出一聲短促的尖鳴。

吳楚楚卻是哭不會哭、笑不會笑,像是已經呆了。她母親出身清貴,自幼知書達理,一輩子相夫教子、規規矩矩,如今落個死無葬身之地不說,身後還要任憑這些人張著臭氣熏天的嘴,給她編造一個不貞不潔、放蕩齷齪的名聲。

吳費將軍生前慶幸未曾連累妻兒,死後卻最終難逃此劫。

突然,院子中響起一陣突兀的歌聲,打斷了祿存傳進來的話音。那女聲高亢得近乎遼闊,唱詞盡是“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什麽,只覺得淒切非常。周翡猝不及防地一激靈,順著門縫往外望去,見住在這院裏的瘋女人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院子中央,鞋也沒穿,露出一雙光腳,把自己裹得跟山雞一樣五顏六色,將大樹下當成了一個披紅掛彩的戲台,自顧自地表演起來。

自從送飯的小廝被這院的女仆打出去一次之後,便不敢再來挑釁了,每天都是把殘羹冷炙扔在門口就走。周翡覺得自己不請自來,躲在人家院裏,多少應該有點表示,便在每次去廚房做梁上君子的時候,順手多帶上一些好拿的點心饅頭之類,悄悄放在她們的食盒裏。

幾日來,女瘋子不是在屋裏悶著,就是在院裏癡癡地坐著,周翡除了偷偷給吃的,一直也沒怎麽留心過她。此時,周翡透過門上小縫,盯著那又唱又跳的瘋女人,心裏驚疑不定:普通人一嗓子能蓋過那北鬥的聲音嗎?她是真瘋假瘋?有什麽來歷?

祿存仇天璣的話雖然說得周翡火冒三丈,她卻也想從那祿存星口中聽到些要緊消息——比如他們什麽時候走,再比如四十八寨暗樁叛變,那叛徒會不會打著晨飛師兄的名義假傳信息,誘騙正在找他們的王老夫人,或是幹脆對四十八寨不利?

可那瘋子唱起來沒完,周翡真恨不能沖出去拿破布堵了她的嘴。正在她心裏火燒火燎的時候,院裏的仆婦端著個木盆跑出來,將那木盆往門口一放,跺腳道:“我的祖宗,你怎麽又出來了!”

瘋女人拈著蘭花指:“零落成泥……”

“成泥成泥。”仆婦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手上的水珠,跑過來拉走了女主人,絮絮叨叨道,“知道有泥還不穿鞋,唉!”

“零落成泥碾作塵,是沒有遺香的。”等那兩人離開,吳楚楚忽然低聲道。

周翡一愣,低頭看著她。

吳楚楚道:“我娘以前跟我說過,生民都在泥水裏,每日受苦楚不得解脫,最愛聽的,不過就是‘清者不清,烈女偷情,聖人藏汙,賢良納垢’,諸如此類,百聽不厭,反復咀嚼也津津有味,哪裏容得下‘高潔’二字?”

周翡連日來的悲憤無從宣泄,聽了這話,心頭忽然湧上一股戾氣:“誰敢說三道四,一起殺了就是。”

吳楚楚生性嬌怯,別人說什麽她都答應好,其實真正心裏想的,卻很少宣之於口,這幾日她跟著周翡雖然沒少受罪,心裏卻不由得拿她當起了自己的親人,言語間也就少了幾分顧忌,低眉順目地柔聲道:“不是的,阿翡,我娘說,旁人無緣無故地作踐你,心裏便是抱定了你也同他們一樣有卑劣的念頭。你若真的見一個殺一個,久而久之,性情必然偏激易怒,容不得別人一點忤逆,那豈不是如了他們的意?”

周翡嗤之以鼻,心道:什麽狗屁道理,念書念傻了。偏激易怒又怎麽樣,總比做一只被人無緣無故燒死的螻蟻強。

然而她感覺這句話要是說出口,吳楚楚準得哭,便用力咽回去了。周翡的手指勒著長刀的刀鞘,反復摩挲,將手指勒出了一條深深的印子。她滿心想著提刀沖出去,把那膽敢胡說八道的人的舌頭割下來,可是同時,她也無比清楚,以自己的本領,充其量只夠在這又黑又小的屋子裏跟吳楚楚放一放狠話,哪怕再來一個周翡,也未必能碰著北鬥那些人一根汗毛。

不必仇天璣在外面煽風點火,光是這真實無比的事實,已經足以讓小小的少女五內俱焚。

沒有瘋女人的歌聲打擾,仇天璣的聲音便繼續遠遠飄了進來,他細細地說了朝廷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定下剿匪大計,如何分化這些“魚肉百姓”的“反賊”,打入他們的暗樁,利用反賊們“分贓不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策反迷途知返之徒雲雲……

“諸位鄉親!這些賊人手裏沾了多少血淚人命?如今一死了之,倒是便宜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