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五   紫醉金迷

夔王爺!我是個姑娘家!我是個年方十七歲的姑娘家!你讓我半夜三更帶著一個陌生男人去挖屍體?

瑯邪王家的王若,即將成為夔王府的王妃。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京城的人都說,王家數年內出了兩個皇後、一個王妃,真是光彩生門楣。

頂著楊崇古名字的黃梓瑕,穿著宦官的衣服,跟隨浩浩蕩蕩的納征隊伍穿過大半個長安城,漫不經心地聽著別人的討論。

她摸了摸自己臉,今天在出門前,她發現自己氣色不錯,看來是最近休息太好了,所以只能去王府的侍女那裏騙了點黃粉過來,抹在了臉上,讓自己顯得膚色不要那麽皎潔——因為,今天要去的,是瑯邪王家在京城的宅邸。而很有可能,她會遇見自己那個前夫婿——其實至今也還沒有和自己正式退過婚的——王蘊。

雖然自己和王蘊並未正式見過面,按照鄂王李潤所說,他也只是在三年前偷偷在宮中見過自己一個側面,但小心為上,不得不防。她已經決定,以後黃粉就是自己的出門必備物了。

婚姻中講究六禮,納采、問名與納吉都已經走了過場,所以今日她跟隨過來是納征,也就是下聘。

瑯邪王家畢竟是一等一的高貴門第,在京城營造的宅邸也是美輪美奐。七進庭院,東西兩個花園,高墻大宅,氣象不凡。

王家這一代的長房獨子王蘊,也自有烏衣子弟的風範。雖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黃梓瑕因為不願嫁給他而害了全家人,但遭了這麽一場失臉面的事,他依然風姿閑雅,穿著一身絳紗中單,笑意盈盈的面容如春風拂曉,舉止顧盼之間溫文從容。不是百年世家,養不出這樣的氣質來。

當朝身份高貴數一數二的夔王下聘娶門第高貴數一數二的瑯邪王家的女兒,排場自然與眾不同。長長一排箱籠中,各宮太妃們賜下的金梳、玉尺、銀妝奩最受眾人矚目。王蘊遣人送到王若所居的院落,又遣人一一招呼來使,分發紅封,數百人的大排場被他料理得幹凈利落。

黃梓瑕與王府中派來的女官素綺來到王蘊面前,行禮道:“奴婢二人奉命到此,教導王妃王府規矩與宮廷事宜。”

王蘊一邊說著“勞煩兩位了”,一邊卻把目光定在黃梓瑕的身上,端詳著,又似乎在想什麽。

黃梓瑕轉身與女官素綺一起跟著納征使前往後園,誰知王蘊卻跟在她身後一路同行,問:“公公貴姓?”

她硬著頭皮,回答說:“奴婢楊崇古。”

“莫非就是之前破了京城‘四方案’的那個楊崇古?真是聞名不如見面!”王蘊驚喜說道,又問了女官素綺的名字,然後送她們到小院門口,才止住了腳步。

黃梓瑕走到檐下,總覺得如芒刺在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站在院門口,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見她回頭,他又微微笑著,朝她拱手說:“待會兒就要吃五福餅,請小公公切勿延誤。”

她垂首施禮:“是,我今日先來向王妃請安,明日才開始正式傳授。”因為她現在壓根兒還沒看過禮儀志,想講也無從講起。

待進了廊下,已經有四個侍女迎上來了,齊齊行禮迎接。屋內一片融洽的歡笑聲,她們進內一看,滿屋繁花似錦,折枝梅窗欞前,懸掛著寶相蓮繡帳,花瓶內插滿海棠花,屋內坐著十來個梳妝整齊的貴婦人,個個都是錦衣簪花,陪坐在琉璃榻上的王若身邊。

今日王若的打扮與前日不一樣,一身藕荷色短襦半臂,這麽活潑的衣服樣式上,用了紅色牡丹花紋,便顯出一種歡快流暢的華美來。她頭上梳了同心髻,簪著那一朵綺琉璃,斜插兩支碧玉簪,既莊重又不失自己那種獨特的靈氣。

黃梓瑕在心裏暗自想,真是一個會穿衣服的女子,她其實對於自己的美是很清楚的。

見納征使到來,眾人一起站起身去迎接。王若盈盈下拜,聽此次擔任納征使的禮部薛尚書宣讀聘書。黃梓瑕聽著長篇累牘的文辭,無聊中擡頭望著窗外景色,卻見梁間燕子呢喃,春日秀麗,天地間充滿生機。

王若接過聘書,擡頭看見黃梓瑕,唇角便不自覺露出一絲歡欣笑容,說:“我出身孤陋,未曾見過天家威儀,更不懂宮中禮儀,還要煩請兩位多多指導教誨。”

素綺趕緊說:“哪裏,王妃大家閨秀,禮儀周全,自會觸類旁通,不在話下。”

王若卻只望著她微笑,如不解世事的孩子一般。周圍陪同的夫人雖然都個個笑逐顏開,但也不過是因今日納征,而王家人還未到得幾個,所以被宮中太妃們選中前來幫忙事務的朝臣夫人。所以在這府上所有人中,估計除了王蘊和她帶來的人之外,唯有黃梓瑕是她見過一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