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九   秋露行霜

她微笑著,拈著松香粉擦拭許久,眉尖微微一蹙,但隨即又展笑開顏,抱著琵琶置於懷中,以手中玉撥勾動琵琶弦,歡快靈動的樂聲頓時流瀉出來。

不久皇後身邊的大宦官之一永濟也過來了,宦官、宮女、禁衛軍、王府軍擠得雍淳殿水泄不通,幾乎摩肩接踵。李舒白不勝其煩,命所有閑雜人等都出去,只有王蘊帶了十余人,在內殿仔細尋找所有痕跡。

李舒白和黃梓瑕走到殿門口,仔細打量周圍環境。

已經恢復了安靜的雍淳殿,在夜色下與普通的宮殿沒什麽兩樣,因為形制莊重所以略顯呆板的七間外殿與七間內殿,由左右遊廊連接,形成一個標準口字型。為了打破這種平板狀態,匠人在中庭鋪設了一條青磚道,左右陳設假山。但假山並不高,只有一兩塊山石高過人頭,其余的都只是錯落有致擺放的中小石頭,所以站在前殿,能清晰地與後殿互相對望。

“我們當時站在外殿檐下,靠近遊廊,目送王若沿著青磚道往內殿走去。因她住在左閣,所以在走到四分之一時,繞過了假山,但我們依然可以站在外殿看到她的身影。我們的的確確看著她走進了左閣內,再沒有出來。”

李舒白點頭,表示確認。

“然後,在進殿門之後,閑雲馬上提著食盒去了膳房。隨後,冉雲提著燈籠出來尋找葉脈凝露簪。”

“這裏面有個問題需要詢問,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為什麽閑雲和冉雲會一起出來,為什麽會想不到要留一個人在王若的身邊?”

黃梓瑕說著,走到桌案前坐下,習慣性地擡手要拔下自己頭上的簪子畫記號,但一伸手卻摸到了自己頭上宦官的紗冠,便不自覺地停了一下,然後抓起桌上的那支葉脈凝露簪在桌上畫著雍淳殿的前殿和布局。

看著她隨手塗畫,李舒白微微皺眉。

黃梓瑕沒有擡頭看他,依然從容地復述當時的一切:“然後我出聲詢問,她說了尋找葉脈簪的事情,我走到假山後發現簪子,拿到她們面前,閑雲也剛好回來,拿到了核桃酥。”

她在桌上那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刻畫痕跡中,又畫了一條從內殿到角門廚房的線:“雍淳殿的小膳房在西南角落,靠近圍墻,廚娘等又為了安全所以早就被遣走。閑雲是第一次到宮中,卻能在這麽快的時間內,在無人的膳房迅速找到點心,不知道是運氣好呢,還是對食物有特別感應?”

李舒白瞄著她手中無意識在桌上畫著的那支簪子,不動聲色地問:“我想你的推測中,應該還有其他?”

“還有,內殿由三個部分組成,從左至右分別是左閣、正殿、右閣。實際上就是七間的大殿,左邊兩間和右邊兩間辟為閣樓,中間三間作為正殿。左閣是暖閣形制,四周墻壁厚實,而且,只有一門一窗。門開在大殿內,窗戶和正殿大門在同一側,正對著中庭和外殿。所以,如果要進出左閣,唯一的路徑就是正殿。而當時我、閑雲、冉雲三個人都站在正殿門口時,她除了穿墻而過,唯一離開的方法就是,從窗口爬出來。”

李舒白說道:“但窗外不僅有兩個人時刻緊盯著,同時外殿遊廊下還時刻有人隔庭盯著,而且,我就站在外殿遊廊下,若這扇窗戶打開,我和其他人第一時間就會看到。”

“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殿內有暗道。”黃梓瑕丟開簪子,與李舒白一起回到左閣,看著這間唯有一門一窗的小閣,根本沒有藏人之處。

“地道?有可能。”李舒白在矮幾前坐下,倒了一杯茶顧自喝著。

眼看這位大爺是不可能幫她的,黃梓瑕只好認命地一寸寸敲著墻,甚至把衣櫃都移開,在後面的墻上敲了許久。

李舒白好整以暇,喝著茶,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一樣。黃梓瑕感覺自己手指都敲腫了,正要揉一揉時,李舒白丟了個東西給她。

她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半錠銀子,方正厚實,約莫有十兩重,仿佛是一塊銀錠切了一半下來。

她趴在地上,順手用這塊銀子敲擊著地磚,專注地傾聽下面的聲響,一無所獲。就連地毯下的青磚,她都翻開地毯一一敲過。

李舒白依然無動於衷,她翻到他腳下,他就端著茶杯換到對面的錦墊上坐下,視若無睹。

累得夠嗆,黃梓瑕還是一無所獲,她只好站起身,在李舒白面前坐下,把那半塊銀錠放回桌上,問:“怎麽王爺出門還要隨身帶著銀錠子,還是半塊的。”

“我當然不會帶。”李舒白隨口說著,指指桌上三個還倒扣著的茶盞,“就放在矮幾上,被茶盞蓋著呢,我喝茶時一拿起,剛好發現了。”

“奇怪,誰會把這麽半個銀錠放在桌上?”她把銀錠子翻來覆去看。銀錠的後面,按照慣例鑄著字樣,是“副使梁為棟……內庫使臣張均益,鑄銀二”等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