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十九   明透雙魚

手鐲上針尖大的、芝麻大的、粒米大的那些大小不一鏤空之中,細碎的血紅陽光一點點透下來,恍恍惚惚映在她的面容上,深深刺入她的眼中。

回到城內,他們剛進節度府所在的那條街,只見西川軍正列隊嚴整,簇擁著李舒白和範應錫而來。

黃梓瑕與周子秦趕緊避在道旁。

李舒白正與範應錫說話,擡眼看見她,人還沒反應,胯下滌惡已經一步躍出隊列,向著那拂沙奔去,低嘶一聲,蹭了蹭那拂沙的脖子。

他們兩人的距離,也因此而近得呼吸相聞。

而他含笑低頭看著她,在兩人的身體堪堪擦過之時,輕聲問她:“今日可有收獲?”

黃梓瑕仰頭看他,點了一下頭,說:“還有一二細節,等弄清楚了,便可以收尾了。”

在他身後隊伍中的王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將自己的臉轉開,看著在風中獵獵飄動的旗幟去了。

而正勒馬在後的周子秦聽到黃梓瑕這句話,下巴都快驚掉了,趕緊一把抓過那拂沙的韁繩,將她拉過來對著自己,一邊失控地大吼:“什麽什麽什麽?本案只剩一二細節了?這是怎麽回事?到底怎麽結束的?你倒是給我個解釋啊!”

他吼得太投入,口水簡直噴了黃梓瑕一臉。她只好擡起手掌擋住自己的臉,說道:“沒有,我說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最後這決定性的一兩件事,還得落在周少捕頭的身上,你就是我們關鍵時刻的中流砥柱,。”

周子秦頓時樂得開花,把胸脯拍得山響:“來吧來吧!身為成都總捕頭,無論需要做什麽,我都義不容辭!”

“那好,我們到使君府去,看一看案發現場,我要去找一找殺人兇器。”

周子秦瞪大眼睛,問:“崇古,你還不死心啊?現場都幾乎被我們踏得矮了一尺了,那幾十個人天天在那兒找都找不到,你確定你這一過去就能找到?”

黃梓瑕也不說話,只一扯馬韁,遙遙向著後面的範應錫等人行了一禮,便徑自向著使君府而去,只隨口問周子秦:“你不相信?”

“信!天底下,我第一信黃梓瑕,第二就是崇古你!”他樂呵呵地揚鞭催馬,趕緊催促小瑕跟上她。

李舒白轉頭看著已經跟上來的範應錫,說:“範將軍,我欲往使君府一行,將軍可先行回府。”

“是,恭送王爺!”範應錫趕緊帶領著身後一群人行禮。

“今日在訓練場上,本王見到了各鎮節度使,並且西川軍各隊人員——也挑了數人到身邊。”

在去往使君府的路上,李舒白對黃梓瑕說道。

黃梓瑕點頭,又看向張行英。

張行英臉色微帶惶恐,正在忐忑之間,卻聽到李舒白說:“行英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如今景毓已不在,景祥、景榮等又都未跟來,我身邊竟連常用的人都沒了。”

黃梓瑕見張行英松了一口氣,趕緊跟上李舒白。

她默然不語,只靜靜地跟從。只是不知為何,心裏湧起一種異常的苦澀,總覺得,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傷感。

如周子秦所說,齊騰死亡現場確實已經被刮得幾乎矮了一寸。

一塊塊寬大青石鋪設的碼頭平台之上,所有的草都被踩禿了,所有的花木都被折騰得葉子都沒了,水池的水放幹,淤泥沖洗得幹幹凈凈,水榭的柱子漆都被刮掉了……

沒有兇器,確實沒有。

奉命留在這邊查找的兩個捕快苦不堪言,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即使跑過來參見夔王的時候,他們也依然沮喪不已:“請王爺恕小的們無能……這幾日幾乎把這邊都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啊。”

“就是啊,別說是一把一寸寬的兇器,就算是一根毒針,這麽找,也應該能找到了!”

李舒白見他們頂著毒日頭尋找兇器,個個滿身油汗,後背都濕了大塊,也不苛責,只說道:“此事關系節度府和使君府,兩位如此辛苦查案,也是苦勞。本王今日只是來隨便走走,有什麽事情,你們與周捕頭和楊公公商議便可。”

兩人應了一聲,蔫蔫兒地走到周子秦身邊。

周子秦看見身材最矮年紀最小的阿卓就在自己身邊,耷拉著一個小腦袋,便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然後轉頭看著黃梓瑕:“崇古,真的能找出來嗎?趕緊的啊,你看這倆,急得頭發都要掉光了!”

黃梓瑕對他招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順著灌木叢走到水邊,然後回頭看向水榭,問:“你妹妹的碧紗櫥,當時在哪裏?”

周子秦比畫了一下,指著靠近灌木的一個地方,說:“就在這邊。”

“嗯。”黃梓瑕順著那塊地方,轉了一圈,然後盯著地上,仔細地查看過去。

周子秦跟在她身後,見她踩著青石一步步向前,不由得莫名其妙,問:“崇古,你發現什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