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三   傾覆天下(第2/6頁)

黃梓瑕低頭道:“先前不敢泄露身份,並未有意欺瞞鄂王殿下,還望恕罪。”

“哪裏,我三四年前曾陪著王蘊在宮中見過你一面的,後來多次接觸竟沒認出來,也是我不識仙姿,”他說著,示意她也坐下,又親自給她點茶,然後才疑惑地問,“只是,王蘊不是也回京了嗎?為何黃姑娘還在皇兄身邊伺候?”

黃梓瑕品茶不語。李舒白則說道:“楊崇古是我府中簽字畫押的末等宦官,無論變成什麽身份,只要我不開口,她便走不了。”

黃梓瑕給了他一個“無恥”的譴責眼神,而第一次看見李舒白這一面的李潤則直接驚呆了,連給茶續水都忘記了。

黃梓瑕從自己袖中取出一個錦袋,輕輕在桌上推給李潤,說道:“鄂王殿下,這個東西,物歸原主。”

“什麽東西?”李潤略有詫異,接過來拉開袋口,將裏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一只光潤無比的玉鐲,玉的表面泛著一層微光,仿佛籠罩著一層薄煙。他默然將鐲子握在手中,那玉的顏色隨著他的動作而變幻而流動,幻化出無數的光彩。

他呆呆望了許久,才問:“阿阮……讓你們帶還給我嗎?”

李舒白緩緩點頭,說:“她臨死之前,托公孫大娘還給你。”

“死……?”他猛然擡頭,睜大了那雙迷惘的眼睛。

“既然你聽過黃梓瑕破疑案的事情,那麽,必定也聽到此案的線索,從一個歌妓之死而起?”

李潤恍惚地望著他,仿佛終於明白過來。眉心殷紅的那顆朱砂痣也在蒼白的臉容上顯得黯淡,茶盞自他手中滑下來,在青磚鋪設的地上摔得粉碎,一地青綠色的茶末。

李舒白輕嘆一口氣,說:“七弟,你先收好吧。畢竟這是太妃舊物,還是應物歸原主。”

“是……”他怔怔應著,手中緊握著這個手鐲。

李舒白見他神情黯淡,便起身說道:“我剛回京,還有些許事務,既然鐲子送到,就先告辭了。”

“四皇兄……”李潤下意識地擡手,握住他的手腕。

李舒白回頭看他。他咬著下唇,低聲說:“我想請四皇兄幫我一個忙。”

李舒白便又重新坐下,問:“怎麽了?”

“我懷疑……”他欲言又止,握著手鐲的那只手,因太過用力使得骨節都泛出一種異樣的青色。他霍然起身,向著敞開的門窗外看了一圈,直到確定沒有任何人之後,才用力呼吸著,勉強鎮定心神,說,“我懷疑我母妃,是為人所害。”

李舒白微微皺眉,轉頭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略一思忖,冷靜地問:“王爺是否覺察到什麽,為何有此一說?”

他咬緊下唇,重重點頭:“請四皇兄和黃姑娘隨我來。”

陳太妃本是先皇的妃子,按例應居住在太極宮頤養天年。但她在先皇去世那一夜便悲痛致瘋,太極宮中宮女們侍奉又不經心,當時十來歲的李潤前往探望母妃時,發現她蓬頭垢面衣食不周,便長跪紫宸殿之前,哀求皇帝許他接母妃到王府供養。

陳太妃被他接回府之後,雖然也時時發病,但畢竟王府伺候周全,總算得以靜養。李潤事母純孝,在王府的正殿後辟了小殿讓她住在自己近旁。如今她雖已去世,但他還是保留著她生前居所,所有一切物事擺放和母親生前一樣,未曾動過。

李潤帶著李舒白和黃梓瑕進入小殿,裏面陳設著陳太妃的靈位,靈前供著鮮花香燭,使得殿內的氣息略覺沉悶。

李舒白與黃梓瑕一起向陳太妃奉香之後,看向李潤。

李潤將手鐲奉在母親靈前,雙手合十向母親的靈位默默禱告。他神情凝重,許久才轉身,對他們說:“我母妃在臨死前,曾經清醒過一次。她對我說,大唐天下,就要亡了。”

聽他說出這樣的話語,李舒白與黃梓瑕頓時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凝神靜聽他接下來的話。

“那時母妃的神智已經不清醒很久了,我也知道她是什麽狀態。可她清醒的那一次,卻真的是神智清明,和平時,截然不同,”他回憶著當時的情形,輕嘆了一聲,說,“所以,她當時說的話,絕對不是瘋話,我想,她必定是在父皇臨死之時,知道了什麽事情,才導致瘋癲的——那必然,是個關系極其重大的秘密,不然的話,怎麽會讓她覺得關乎大唐天下,江山社稷?”

黃梓瑕問:“當時你母妃,是怎麽說的?王爺可以復述給我們嗎?”

李潤打開鎖著的櫃子,從中間捧出一個黑漆塗裝的妝奩。這妝奩鑲嵌著割成花朵的螺鈿,顏色陳舊,一看便知是久用之物。李潤將它小心翼翼地打開,將那塊昏暗陰翳的銅鏡拆下,露出鏡後的夾縫。

他又將旁邊另一個小盒子打開,將那張上面繪著三個塗鴉墨團的綿紙取出,折好在鏡子後的夾縫比了一下,說:“我母妃當時,就是從這裏,取出了這張不知被她藏了多久的畫。她將這張紙交給我,對我說,這是她千辛萬苦繪好、藏好的,讓我千萬要收好……這可是關系著天下存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