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靈壁之圍(第4/12頁)

“屬下明白。”魏讓身影飄出,簾帳一開一合,青煙飛逝,不留半分痕跡。

待諸事安妥下來,已至巳時。蕭少卿巡視過軍營,正欲回帳稍歇,卻見營外塵土飛揚,十幾騎飛馳而至,為首一人年已半百,暗朱朝服,玉冠錦帶,下馬之際笑意溫和,對著道旁所遇的將軍不停拱手作揖。

“見過太守大人。”一路諸將軍紛紛抱拳還禮。

跟隨在蕭少卿身旁的顧嶠手撫長須,嘆道:“武康沈氏的家風總是這般謙遜有度、禮賢下士,昔日的沈弼太尉,如今的沈謙大人,皆是如此。末將聽說鄴都城中的丞相大人沈崢、揚州刺史沈昱也是這般的風采,看來這沈氏一族,可謂是滿門賢達了。”

“滿門賢達?”蕭少卿目色微動,想起什麽,揚唇一笑,沒有多話。

兩人慢步走回帥帳,此時沈謙早已等在帳外,見到蕭少卿,忙執手長揖:“臣、南康太守沈謙見過郡王。”

“沈大人不必多禮。”蕭少卿垂手虛托,“請帳中相談。”

入帳坐定,沈謙也無廢話,開口便道:“自江夏運來的糧草、綢緞今晨到達襄陵,下臣已按郡王來信吩咐,讓人運送入靈壁山脈左嶺密林之中。”

蕭少卿微微頷首:“有勞沈大人。”

“不敢,此乃臣之本分。”沈謙道,“至於郡王信中另提的一事——”他看了一眼顧嶠,緩緩道,“襄陵城位於東朝邊陲,這些年來的軍隊駐守大抵皆在孟津,以此提防南蜀的搶渡攻占。所以距離孟津五十裏外的石夔關雖位於險山峻嶺當中,卻不過僅有兩三百名士兵把守,而且失修多年。臣方才已去石夔關探查,各處的垛口、箭台皆是瘡痍遍目,怕是……不可為堅守之地。”

蕭少卿卻道:“無妨,石夔關左右皆是萬丈峭壁,前為長澗,後為深溝,水急石滑,取之地險關雄,足以傲視萬夫之勇。”

“郡王對於靈壁山勢所知甚詳,下臣自愧不如。”沈謙笑道,“我已從襄陵城調撥了一千士卒,正在紮營安寨。今日入暮之後,孟津一萬將士隨時可退居石夔關。”

蕭少卿道:“那也不急在一時。”

退守石夔?顧嶠聽著二人的對話,卻是緊皺了眉,竭力壓下心頭的疑惑,默默思量著。

上稟了此兩件事,沈謙便起身告辭。他來去匆匆,揚袖出帳後,蕭少卿望著下首席案上滴水未動的茶盞,感慨道:“難怪武康沈氏可當得如今東朝郡望之首,家風嚴謹,人傑輩出,確不可小覷。”

顧嶠此刻無心附和,沉浸在先前的顧慮當中,離座問道:“聽郡王方才的意思,可是要撤軍孟津,退守石夔?”

蕭少卿笑了笑:“顧將軍可是要勸本王,孟津乃我東朝西南門戶,若失孟津而保石夔,將重蹈百年前太祖帝對南蜀用兵的失策,此事萬萬不可行。”

顧嶠被他一言說中心意,忙不叠點著頭,張了口正要言語,蕭少卿卻舉手止住他:“此事我自有盤算,顧將軍不必多言。況且即便是退兵,那也要等待時機。卻非敗而退兵,實則——”

“退兵誘敵。”帳外一人輕笑著接過話語,簾子掀開,卻是不請自到的顏謨。

蕭少卿笑道:“顏兄倒是一如既往地知我用意。”

“誘敵?”顧嶠不解,“如何誘?”

“此事進退皆在郡王心中,你問我,我如今也說不去其中玄妙來。”顏謨眸光流轉,微笑道,“我只知道郡王對此事已有把握。顧老將軍,你我何不偷得閑樂,愁那麽多做什麽?”

顧嶠無話可說,轉念一想蕭少卿用兵素來變化無方,也覺自己是多慮,於是不再多問,揖手告退。

蕭少卿查閱著方才出帳巡營之際堆置案上的兩封信函,瞥了瞥負手閑閑立在帳中的顏謨:“趕了兩日兩夜的路,顏兄竟不累?”

“累,可一旦躺下去,卻又睡不著。”顏謨轉過身,在一側棋局旁坐下,擺弄著棋子,說道,“末將想郡王此刻怕也是睡不安穩居多,反正左右閑著無事,還不如來找郡王對弈一局。”

“對弈?”蕭少卿將手中信函引火燃盡,“也好。”

(三)

正午時分,驕陽炙天,雖如今還是暮春時節,西南山嶺之地卻不比北方山河的風光明媚,日光射在鎧甲上久了,熱氣蒸騰入衣,別是一番痛苦的煎熬。饒是如此,孟津淺灘一帶,將士們用過午膳,稍歇了片刻,便又整鞍執槊,重列隊形,等著統將登高操練。

顧嶠手扶佩劍,雄壯的身軀立於坡頂,奇偉如山。蒼老的面容上一雙眼眸犀利如劍,巡視過陽光下將士們威武的面容,微微頷首,正待傳令下去,卻驟聞鼓號聲自天邊敲響。

“什麽聲音?”顧嶠愕然回首。

身旁校尉以手蓋住眉頂,揚眸望著遠方,只見江面上戰艦連雲,烏泱泱似矮山移動,舟上陳列的鐵甲被春陽反射出粼粼蕩漾的銀光,一如岷江水色的瀲灩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