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歌且謠(第3/10頁)

“女子?”偃真不明所以,“哪個女子?”

“笨啊!”我斜眼瞥他,“你見過那樣秀美的少年?”

方才我俯欄而望,恰遇那少年擡頭四顧。“他”對我輕輕頷首從容微笑,皓齒明眸,芝蘭秀雅,如此脫俗美貌的姿儀豈是男兒能有?

她姓顧,名舜華。

姓是從偃真口中得知,至於其名,卻是從當晚一個闖入我閨房試圖劫走我的賊子嘴中聽來。

自入雍州已來,我幾晚失眠。這夜明月澄澄,銀輝穿透帷帳映照榻上,皎潔之光令我倍加想念舊日東山的霽朗夜色。阿爹阿娘不知身體如何了,我離家這麽久不傳音訊,想必已傷透了他們的心。不過好在我還有個阿兄,雲濛雖然總是不聲不響得像個悶葫蘆,不過關鍵時刻還是頗有眼色。我心內長嘆,撫摸冰冷的榻沿,愈發覺得處境堪憐。

翻來覆去,輾轉累了,我瞪大的雙眸終有些松懈下來,疲憊閉眼之際,忽覺有清風入室。那是極輕微的聲響,如落葉飄墜。我生來耳朵靈敏,將這片“落葉”隨後的動靜聽得絲毫不差。他想必不是毛賊,對滿室珍寶器具毫無顧念,只是悄步行到榻前,隨後長久不動。我將眼微睜開一條縫隙,看到紗幔外一道模糊而又高大的身影。一只手伸入紗幔靠近我胸前,我緊緊皺眉,正想著是否要跳起來給這登徒浪子致命一擊時,耳邊卻聽他低微嘆息了一聲:“舜華……”

我略愣了一下,便是這瞬間,他手指如風,點了我的穴道,將我裹在錦被裏扛到肩頭,奪窗躍入茫茫夜色。

我好氣又好笑,好氣的是平日緊盯我行跡的那些劍士此刻不知所蹤,好笑的是這賊子冒險來劫人,卻不認真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舜華。

他輕功好到超出我的想象,挾持著我煙雲一般蕩出防守嚴密的雲閣。院外樹林裏停著他的坐騎,不需他吹哨呼喚,便踢踢踏踏小跑過來。這是匹毛色勻美、體態矯健的大宛名駒,我正對他的坐騎艷羨不已時,身子一輕,卻被他丟上馬背。

他隨即躍上來坐在我身後,敲著我的頭直嘆氣:“你重了不少啊,抱你走一路居然累著我了。舜華啊舜華,不是我說你,你在外這樣逍遙,可想過洛都被你捅破的簍子我和阿兄費了多少力氣才收場?你也別怪我這次出手魯莽劫你回去,要知道你這次把阿兄得罪大了,你要不先回去賠罪,等他過來找你,可就沒好下場了。”——嘖嘖,這賊子想必很是顧念這叫“舜華”的女子,語氣既溫柔又寵溺,只是手下沒輕沒重,可憐我的頭被他敲得直疼,而且他居然說我體量重……

難以原諒,不可原諒。

我仰天望月,恨得直咬牙。

永寧城深夜寂靜如空潭,馬蹄踏踏,如石濺深水回聲不絕。他縱馬一路向北,途徑一座高大府邸前猛地勒馬止步,低聲自語:“要是請玄度為你書信一封求求情,想必阿兄的怒氣也能平息些。”

他語中躊躇,似難決斷。我這時已運氣解開了穴道,便出聲幫他拿定主意:“既是如此,那我們下馬進府吧。”

懷擁著我的身體驟然僵硬,在他消化清楚自己劫錯人的事實前,我扳開他鐵鉗一般的手臂,裹著錦被跳下馬,斜眼瞧著這個賊子。這夜月光應是太過粲然,竟將他妖裏妖氣的面龐描繪得如此精致,雪白的肌膚,深邃的五官,上天將他的容色筆筆刻畫臻美,甚至還給了他一雙並不常見的綠色眼珠。

他瞪著那古怪可笑的綠眼看我,眼神如此茫然震驚。

見他這樣的反應,我倒是寬容起來對他微笑:“閣下是胡人?”

“你是誰?”他盯著我,綠眼珠裏迷茫的霧氣散去,寒光乍現,試圖透出十分淩厲的氣勢。

我順勢在錦被下做瑟瑟模樣,很無辜地說:“我不是閣下認定的舜華嗎?”

“你!”他惱羞成怒,揮袍下馬,冷著臉站在我面前,“你究竟是誰?除了舜華,雲氏莊園裏還有第二個女子?”

他身影確實是高大,壓迫過來有山巖傾倒之威。我退後兩步,艱難地維持笑容。

“你認識這個嗎?”我從袖中掏出一枚金箭,在他眸色驀然變深時,手臂用力一揮,將令箭拋至上空。

砰一聲,五色雲彩綻放於夜空下,往四面冉冉飛逝。

“雲氏族主的令箭?”他倒不是孤陋寡聞的人,不敢置信地打量我,“你是——”

我披著錦被,縱是動作滑稽,依然福身一禮:“雲徵在見過慕容二公子。”

北朝朝廷裏能親切稱雍州刺史為“玄度”的,又是碧眸胡人的,唯有慕容氏的人。據我所知慕容氏年輕一輩有兄弟二人,他適才口口聲聲說兄長如何,那他的身份便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慕容氏的二公子慕容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