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珠玉佩

燭火的明亮穿透了淡黃的絲帛,將絹制的燈罩上那些隱約而又細致的蝴蝶紋理淺淺映在了夜覽的身上。冷得近乎寡色的墨綠長袍,此刻添上了淡淡而又溫暖的夢幻光華。

他一人獨站在廳中,看似負手隨意,神態悠閑,只是眼神卻有些飄忽不定,似喜似哀。這樣的他分明是在想著什麽事,而且想得還很入神,連我與爰姑進門他也未知曉。

“夜大人。”我輕輕咳了一下嗓子,試圖喚回他的神。

但瞧那劍眉微微一揚,唇角笑容慢慢綻開,他旋即恢復了平日的神采。

“公主。”轉身對著我揖手時,他彎下了腰。

我靠近軟椅坐下,擡眸看著他,笑得溫和:“此刻是在宮外,你也無須多禮。夜大人說有要事要見夷光,不知這所謂的要事是——”

他展了展眉,輕聲一笑,道:“其實也並非什麽要緊事……臣下聽聞公主在尋藍狐皮,不知是真是假?”

我蹙了眉,心中疑惑:“你怎麽知道?”

記得下午我選皮裘時,他還未在聚寶閣出現,怎地會得知我與那小廝對話時無意提起的藍狐皮?

他眸間微微一亮,清俊的容顏間雜著幾許說不出的神秘。

他清了清嗓子,也不著急回答,只緩緩問道:“不知公主是否還記得下午在聚寶閣,那個與公主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衣男子?”

我愣了愣,隨口道:“嗯,記得。”

“他是臣下此行的同伴,名叫晨郡。臣下與他皆是公子穆的屬臣,晉人常戲稱的‘晨君夜郎’便是我與他。”

夜覽耐下心解釋,而我也漸漸明白了原委。

我點點頭,笑道:“原來是他告訴你的。”

夜覽抿唇微笑,擡手由一旁的桌上取過一個大大的錦盒,伸指打開後,遞到了我面前。

藍得近乎純透的顏色,細密輕軟的絨毛在暈黃的燈光下依稀耀出了細微的銀色光芒。

我低頭看了一眼,再望向他時,聲色不動。

“我與晨郡手中正好有一藍狐皮衣。公主既答應了我們公子的求婚,將來也必是我們的主上。這是臣下和晨郡獻給您的。”夜覽垂下了頭,叫人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神情。

我轉眸想了想,伸手接過錦盒,笑容淡淡:“衣服我收下。”

他擡了頭,眼光放肆地在我臉上停留半晌,唇邊笑意不再似往日清冷,隱隱地,多出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味道。

“替我謝謝晨君。”指尖撫摸著那柔軟溫暖的藍狐皮,我嘆了口氣,微斂了眼眸。

“臣下告辭。”話裏含著笑,笑中帶著輕松。

隨即,耳邊聽到了他漸去漸遠的腳步聲。

“公主真的決定了?”爰姑柔軟的嗓音溫和地響起。

我彎唇笑了,睜眼看著她,故作不知:“什麽?”

“答應了晉穆公子,再不反悔?”爰姑挨著我坐下,手指按住了我依然流連在藍狐皮衣上的手,神色中帶著幾分緊張和著急。

我撇了唇,笑道:“不是那日就答應了王叔?你也聽到了。”

爰姑怔了怔,挪動唇角想要再說什麽,但遇到我微微冷下去的眼光後,口中已吐不出半個字。

“我有分寸。”我低眸瞧著手下的藍狐皮,緩緩道。

毛皮是奢華絕世,柔軟中,卻暗藏了刺探的綿針。

因為我心知肚明,即便這藍狐皮再珍貴,它的價值,在夜覽眼中,也不過就等同於九日前慶功宴上的那杯酒。

不過是個敲路問話的石子,我若受了,便是承認了與晉穆的婚事,再無反悔。

藍狐皮在我手中,他們此刻都該放心了……

我輕咬了唇,慢慢合上錦盒。

將寢時,妝台前,我靜靜坐在那裏,任憑爰姑一梳一梳捋著我的發。

窗扇大開,秋夜的風隨著飄拂不止的緯紗吹了進來,拂上我的面額,鉆入我的睡衾,涼沁沁地寒入骨髓。

我忍不住一個寒噤,微微聳了肩。

爰姑發覺我的冷,忙停下手中的動作走去窗前,想要關窗。

“不要關。”我輕聲開了口。

“公主?”爰姑擰了眉,想要勸。

我淡淡笑了,柔聲道:“別關。這風雖涼,卻吹得人很清爽。”

臨淄靠海,每一縷風沾上身時,都帶了一股海水的味道,有些鹹,有些浩渺,甚至當我閉上眼,心底便能感受得到那大海深藍的顏色。

比天要藍,藍得有些憂傷。

爰姑嘆息著搖了搖頭,無奈地回到我身邊。

“明日我們還起程向北嗎?”沉默半晌後,她突地問出聲。

我瞥眼瞅著窗外的月亮,淡淡道:“歇兩日再說。總要等夜覽、晨郡離開了,等我腳傷好了。”

爰姑一邊彎腰在我發尾系著絲帶,一邊也不忘問出心中的疑惑:“公主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嫁公子穆,為何還要去晉國先看一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