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色之謎

一覺睡去,醒來時夜色已深沉,房裏僅燃了一盞燈,燭光很微弱。

我伸手按了按依然有些脹痛的腦袋,迷迷糊糊地掙紮著從榻上坐起身。

門邊傳來窸窣聲響,有人輕輕地推門而入,腳步細碎,帶著小心屏住呼吸的溫柔。我下意識彎了唇,不去想也知是爰姑。

“爰姑。”

“公主你醒了。”爰姑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莫名的驚喜。

“嗯。”我低聲含糊一應,反應過來她話裏的語氣後,這才扭過頭看著她,隨意問道,“莫非出了事?”

“北院的兩位公子剛派人來邀你去園中的亭內賞月。我本要拒絕的,但不知你有沒有醒,所以進來看一看。”她邊說著邊靠近榻前想要攙扶正要下地的我。

我聞言皺了眉,身子一轉,刻意逃離開她伸上前的手,口中沒好氣道:“和他們賞月?不去。”

爰姑聽出了我語中的不滿和態度的堅決,不由得緩緩垂下頭,柔和的眉梢眼底似凝上了一層薄霧。

沉默了半天,明知我此刻心中不快,她竟還是咬牙輕聲道:“可……那兩位公子說是有人要向你賠罪。”

賠罪?

我抿了唇,腦中晃過那抹潑辣十足的紅衣嬌影,斂眸想了想,方啟唇慢慢道:“直說原因不就行了,何必整出賞月的花樣?你去告訴他們我隨後即到。”

“是,公主。”

我擡頭目送爰姑退出門外後,手指一揚,忍不住狠狠扯下了身上穿著的,那件已然失去了一角衣袂的銀色長袍。

腦中的混沌,胸中的惱火,似皆隨那清脆的衣裳撕裂聲一同散離……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再揚眸時,晶輝如月。

待我換了絳雪長衫來到亭中時,他三人正歡笑晏晏。

妍女和夜覽坐在一處,耳鬢廝磨,神色親昵得讓人不自禁地就欲掉頭看向一邊。聖人說的,非禮勿視。看來這夜覽也真有些法子,日間還鬧那麽大的風波,此刻就好得和什麽也沒發生般,恩愛得如膠似漆。

晨郡自坐在離他二人遠的地方,看似漫不經心地喝酒,卻不時地拿眼瞧著對面二人,瀲澈的眸內暗笑沉沉。

“妍公主,兩位大人,夜色清籟,看起來大家興致都不錯。”我清清嗓子,迎著三人的目光,緩步踏入亭內。

晨郡與夜覽見我到來,忙起身對著我揖手行禮。

夜覽低眸看著腳下,素來神色莫測的清俊面龐上奇異地多出幾分紅暈。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靦腆模樣,心中奇怪的刹那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為了讓自己不會忍不住失儀笑出聲來,我趕忙將目光移向另一側。

視線停頓的瞬間,入目的容顏看得我微微失了神。

縱是之前已見過很多次,我卻還是第一次正眼將他的面容瞧得清楚。

眉目俊逸似仙,神容風雅如玉,身著的雪色衣裳將他襯得愈發地雋秀風流。他站在那裏,頭雖微微垂著,眸子卻依然平視著我,眉宇間聲色不動,沉穩從容的氣度仿佛蒼穹在胸。

我凝了眸,心頭繞上一股怪異的念頭:眼前此人雖不及無顏漂亮,卻偏偏讓我覺出了股禍水的味道。

亂世中,紅顏禍水和男子禍水是不同的概念。

男子禍水,不是英雄,便是梟雄。

我正沉思時,臂上突地一緊,耳邊隨即響起銀鈴般的笑聲:“夜郎說你就是齊大非偶的夷光,我穆哥哥……”

齊大非偶?

我苦笑,怎麽聽著還是這麽地刺耳?

“妍兒!”夜覽猛地高聲一呼,打斷了她的話,使勁地遞眼色。

妍女轉眸瞧了一下夜覽,神色怔了怔,恍悟過來後忙伸手遮住了唇,眨眼望著我,明亮的眼中盡是無辜。

我彎唇一笑,開口道:“你說得沒錯,我正是齊大非偶的夷光。”

“不好意思啊。”掩在唇上的手指稀疏張開,快活的嗓音由妍女指間清晰傳出。

我笑著搖搖頭,示意無礙。

手指終於徹底離開了那嬌嫵的櫻唇,她張嘴吐了吐舌,斜眸瞥著夜覽,口中卻對我笑道:“就知道你不會在意。總是夜郎慌裏慌張地平白生事……哦,對了,還有白天的事!”

她扭過頭來看著我,嘻嘻一笑,手晃著我的胳膊不斷央求:“好嫂嫂,你可一定一定要原諒我,要知道我若不是被夜郎氣瘋了,也不會……唔,拿鞭子抽你……”

她那聲“好嫂嫂”聽得我渾身一哆嗦,腦中立即生出轉身離開的沖動,只是手臂被她緊緊抓著,人動彈不得。

半晌後,我才紅著臉,緩緩出聲道:“沒關系,不知者無罪。”

“那坐下來與我們一起飲兩杯酒吧,咱們這是不打不相識!”她豪爽笑言,也不等我表態,忙一把將我按在石桌邊坐下。

酒是梅子酒,入口綿,落口甜,飲後香。在妍女殷勤的招待下,我不覺多飲了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