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再遇故人

走路去宮廷未免太費時,我去馬廄牽了白馬,揮斥著馬鞭一路馳出紅顏賭坊的後院。

大街上鼓樂聲鼎沸震天,眼前情景熱鬧得似昨夜的禁城令根本從未發生過。紅綾綢緞縱飛九陌之間,來往行人皆身著五彩斑斕的新衣,臉上洋溢著難以自禁的喜悅笑容。

我不識去宮中的路,於是便籲馬隨意拉了一個行人問路。在那行人剛伸指指了方向要開口時,我坐下的白馬竟突然迫不及待地沖了向前,順著那人指出的方向狂奔過去。

我心中一急,趕緊拉直了馬韁,口中不斷呼喝道:“馬兒,停下!”

然而白馬像是和那日在城郊一般,居然不管我如何牽制用力,它就發了瘋似的一個勁地伸了脖子往前跑,四蹄踏空如履青雲,飄行處,追風難及。

不知被它帶著繞了多久,等我終於失去了耐心、想要跳下馬背放棄去駕馭它時,白馬卻忽地穩穩頓了腳步。它甩了甩腦袋,褐色的眼眸望向前方,仰頭長長地嘶鳴了一聲。

我心中一動,不由得收回了剛要氣惱得拍上馬背的手,擡眸看了看。

眼前層樓重重,宮闕連甍,飛檐金瓦,朱墻玉階,不是宮廷還能是哪兒?

“算你有靈性。”

我低聲一笑,跳下馬背,隨手撫了撫白馬的脖子。

今日妍女大婚,晉宮廷的九重大門皆依次大開著,宮墻外錦帳如霞,捭闔寬廣的禦道上停放著數不清的寶頂香車、雕鞍駿馬,那些身穿麗衣華服、配戴珠玉明珰的貴胄顯親們,正三三兩兩、歡笑晏晏地向宮門走去。

將白馬交給了迎上來的侍衛後,我整了整衣裳,由袖中取出了紅綾錦書的請柬,隨著眾人一同步入宮門。

宮門有禁軍侍衛正仔細地一一檢查著來賓的請柬,輪到我時,那侍衛匆匆瞥了一下錦書後忽地擡頭認真地打量了我幾眼,口中問道:“閣下是駙馬的朋友?”

我點頭,不出聲。

今日這般光景,少說,少錯。

那侍衛眸光一動,隨即斂了請柬遞還給我,轉身和一旁的侍衛迅速交代幾句後,他揖手道:“公子,這邊請。”

我微微蹙了眉,轉眸看了看他,心裏雖有疑惑,腳下卻還是跟隨著他前行。

許是看出我臉上的猶疑之色,那侍衛不由得笑出聲,解釋:“公子不必奇怪。駙馬說過他的朋友是第一次來宮廷,交代過小人要親自招待,領公子入宮。”

“原來如此。”我笑了笑,忽地想起無顏,不由得心念一動,問道,“那除了我之外,你有沒有見到夜大人的另一個朋友……他可能穿著紫色的衣裳,樣貌十分英俊。”

那侍衛側過頭來瞅了我一眼,搖頭時,眸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今日小人倒見過幾個樣貌十分英俊的公子,只是沒人穿紫衣。”他收回了視線,慢慢笑道。言及“紫衣”時,他的口氣古怪得暗含嘲意。

我面色一寒,口中不言,心下已惱火不已。

那侍衛領我走了長長的一段路,路過了不知道多少座宮殿,慢慢地耳邊開始響起喧嘩吵鬧的歡樂聲時,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手指向正前方,道:“前面便是今晚舉行筵席的興慶宮。宮宴酉時開始,現在申時未到,駙馬囑咐過若公子來得早,可先去興慶宮旁的安仁殿找他。”言至此,他頓了頓話語,手指移了方向,道,“就是那裏,從這裏直走過去片刻即到。”

“好,多謝。”我揖了揖手,也不待他再說話,越過他身旁快步離去。

往前直走是碧波蕩漾的太液池。

繞過太掖池,才看到一座在陽光下金碧輝煌的巍峨宮殿。

安仁殿。

殿外清寂得很,完全不似先前路過的那些宮殿那般熱鬧喧嘩。內侍宮女不見一個,唯有幾只停歇殿前玉階的飛鳥見人來而慌亂驚飛。

想那侍衛定不敢誆我,但眼前這安仁殿卻又不似招待客人的模樣。我心中起疑,再加上走過偌大的宮廷腿也累了,便撩了長袍坐在玉階上歇了一會兒。

天氣雖寒,陽光卻暖。玉階融溫,倒不覺得哪裏不舒服。

歇了半日,耳畔依舊清靜,根本不見夜覽人影。

我嘆口氣,正起身欲要離開時,視線卻陡然一花,面前覆上了那突如其來放大了的鬼面面具,陰森而又淩厲的黝黑顏色,看得我不禁一個激靈。

那人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眨了眨,看向我時,清澈的眸內笑意沉沉。

“怎麽了?嚇著了?”他放柔了聲音,不僅臉醜得嚇死人不算,他居然還伸出手想要摸上我的臉。

我終於被他柔和得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給驚醒過來,擡了胳膊一把推開他,張了張口要罵他,卻因為心中氣急而喉間一噎,突然間竟不知道該罵什麽,只惱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