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智奪虎符

夜闌深,寒雨淅淅,風疏疏。

酉時有侍衛送晚膳過來,純酒佳肴,依然是齊國的食物。和無顏略略用過後,我攆了他去外帳看書,又托侍衛送來大桶的熱水,在裏帳多燃了兩個暖爐。水氣氤氳,霧氣繚繞,洗去了一身烽煙沾染的疲憊和發燒流出的汗水後,著新衣時,我頓覺神清氣爽,一番沐浴,周身自愜意舒達。

甩甩濕漉漉的長發,我拿著錦巾稍稍擦拭,回眸看著案上銅鏡時,淡黃光影映著燭光,清晰地照出站在我身後,斜身倚在屏風旁看著我笑意不絕的雪衣男子。一雙鳳眸點墨深深,笑顏如玉,十足風流優雅的魅惑下,有絲絲沉浮的邪氣和放蕩在他嘴角緩緩綻開。

我的臉猛然紅透,忍不住瞪眼瞅著鏡中的人:“看多久了?”

無顏轉了眸子瞥瞥手上的書簡,不懷好意地笑:“我一直在看。”

“什麽?”我驚得差點兒掀了桌子。

無顏勾唇,長眉斜斜入鬢,偏偏臉上的微笑依然動人無辜:“做什麽要惱?我是說,我一直在看手上這卷竹簡。”

喉間一哽,我噎了半天,方咬牙怒道:“狂徒!”

他大笑,扔了手上的竹簡走過來,雙臂自身後緊緊環住我的身子,面頰貼至我臉側,低聲:“我不怎麽你,反倒是狂徒。這樣,”他的聲音軟軟沉沉,手指放肆地遊移在我的身上,薄唇沿著我的耳畔輕輕滑動,直至觸上我的耳垂,張口含住後,他才呢喃道,“這樣,才是輕狂。”

我渾身顫了一下,忙扳開他的手臂掙脫起身,踢他一腳,恨道:“風流成性!”

無顏也不反駁,只看著我輕輕微笑。雪錦寥寥,銀發垂垂,他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那裏,鳳眸輕睨,一個微笑,便似月明獨照蒼天,炫目得讓萬千星輝皆無色。

我的心撲通跳了跳,酥酥癢癢,沉沉浮浮,飄蕩起落間,既見甜蜜,又見忐忑。這感覺宛若情竇初開,莫名得讓我害怕而又心虛。我移開眸子不敢再瞧他,隨手拿起一件軟裘裹在身上,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書簡,繞過屏風走出了裏帳。

外帳燭火晃動,光線明暗伏蕩,暈暈渲開。

我剛在軟榻坐定執著那卷竹簡要讀時,無顏走出來,身披玄色鬥篷,頭戴鬥笠,竟是掀了簾帳就要出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行至簾前他突地回頭,望向我:“要不要一起?”

“做什麽?”

“去穆侯那裏。”

是啊,我心中一動,想起晉穆明日就該回安城了,離別道聲珍重該是必要。只不過……我皺眉,看看帳外夜色,猶豫:“這麽晚了?”

他勾唇笑,聲色不動:“晚了才有好戲看。”

我眨眨眼,不明白:“什麽好戲?”

他走來伸臂抱住我,拉開鬥篷罩住我的身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言罷,不待我再開口,人已隨著他的身影忽閃出去。鬥篷在身,雨水敲打不覺濕,帳外似有些冷,我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貪戀他身上的溫暖。

片刻後,鬥篷自頭上掀開,無顏放開我,笑意輕輕:“丫頭,到了。”

我轉眸時,無顏擡手撩開中軍行轅的簾帳,拉著我走了進去。

所謂戲,並非人多熱鬧就是好,平常三人,亦可成戲。尤其是當你想也想不到的三人驟然聚集一起出現在你眼前時,這戲,就再不能簡單稱之為“戲”,而是另藏奧妙的玄機莫測了。

入帳後,無顏松開我的手。

我站在帳口,看著原本已在帳中的三人,心中微驚。

晉穆並不在帳裏。帥案前直直站著兩名身著鎧甲的將軍,一個,居然是被晉穆派出阻截楓三、本該在安城的大將墨武。還有一個,看上去雖不眼熟,卻也不眼生,我多瞥了幾眼,神思一動,想起那次夜覽大婚之日在晉廷領著我繞圈子的錦衣侍衛,不由得冷笑出聲,盯著他。

那侍衛見我入帳,嘴角不留痕跡地微微抽動,眸光在我身上略一停留,而後瞥開。

我哼了哼,也不再理他,走去無顏身旁坐下。

而第三個人……

此刻正坐在我對面椅中。

昔日的藍衣刀客,如今身著一襲光華斐然深藍錦袍,腰纏同色玉錦帶,發束銀冠,面龐冷俊,揚眉飛眸間的氣度風範與初見之時不可同日而語。唯一沒變的,只有他左手依舊執著的那柄破舊的思桓刀。

聶荊凝眸看了看我,目光深邃,黯淡間幽幽不明其所想。我抿抿唇,想起北上晉國的途間那個我一眼便能看穿他心思的刀客,悄悄嘆了口氣。

他的眸色微微一動,唇角揚了揚,笑意自嘲。不語。

“你怎麽來了?”我問他。

聶荊笑,看了眼我身邊的無顏:“我怎麽不能來?”

我蹙眉,奇怪:“你不是要和南宮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