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明滅(第2/2頁)

她越忖越高興,眉飛色舞地說:“你還是自求多福吧!這麽壞的嘴,仔細有業報!一時犯在我手裏,我可是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就是暖兒給你求情,只怕也救不了你!”

容與直直望向布暖,眼裏有探究的神色。做什麽要她給藍笙求情?聽知閑的語氣,似乎是對藍笙栽跟鬥有十足的把握。這麽看來,大抵是那條瓔珞東窗事發了。

突然疲累至極,酒上了頭,太陽穴突突驟蹦。他一手扶著額,懨懨閉上了眼。

布暖起先還有一刹兒慌亂,唯恐知閑脫口而出在容與面前露了底。可見到他臉上涼薄的神情,立時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他壓根兒不在乎……她的手指在襕袖裏瑟瑟顫抖,猜測著他或許覺得非常的不耐煩。她去招惹藍笙,他告誡過了,然而結果不可避免地發生。他盡了職責,只有順其自然。

她有種遭到遺棄的失落感,愈發激起破罐子破摔的惡毒心思。藍笙正好朝她看過來,她也不知怎麽想的,居然勾著唇角沖他嫣然笑了下。

這一笑在兩個人身上走向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一個飄飄然升上了天,一個渾渾噩噩墮進了地獄裏。

藍笙喜出望外,料著郡主千歲八成把是辦妥了,她這風光霽月的一笑,簡直是救人命的良方兒!什麽要受知閑壓制,哪怕是叫她騎在頭上他也認了。

“好說。”他樂顛顛的,這一刻也不覺得知閑有多可惡了。瞥了瞥布暖,分外的含情脈脈,溫聲道,“若真有這麽一天,叫我上刀山下油鍋,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容與只覺那話刺耳得令人發指,他的眉頭越蹙越攏,心裏不痛快,又不好對藍笙發作。這會子後悔為什麽要中途睜開眼,沒有看見她那個模糊的笑,就不會有現下的無望。

也許她真的喜歡藍笙吧!如果已經決定了,他還有什麽話可說?從中作梗拆散他們?老夫人擔心的那些其實構不成威脅,多的是解決的方法。他和藍笙做了二十年朋友,知道他向來不是個會被禮教束縛的人。就算對他和盤托出,照舊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想布暖已經很坎坷了,撇開他的私心不論,嫁給藍笙不失為一條好出路。藍笙若是愛她對她好,她福澤有了,相夫教子可以平安一生。但是萬一婚後藍笙收不住心,拿她當擺設放在家裏,自己又到外頭尋歡作樂,那她又當如何?

他焦躁起來,總歸不放心,總歸撒不開手。就像得著個寶貝,交給誰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隨身帶著才安全。

知閑和藍笙照例你來我往地纏鬥,他默默坐著也不言聲,伸手去端茶盞,不留神托碟一偏,杯子跌落在幾面上,哐當一聲響。

門上的仆婦忙進來查看,婚禮上忌諱打碎東西,還好茶杯無虞,眾人松了口氣。

容與把手裏托碟重重擱下來,又引起一陣慌亂。知閑忙叫人換套茶具來,上下打量著,“怎麽了?可是燙了手?你別動,我伺候著你。”

布暖緩緩搖著她的團扇,泥金扇面擺動著,萬點跳躍的金流動起來,漸漸在眼前匯成金的浪。

她偏過頭,嗓子裏哽了團棉花似的,使勁咽也咽不下去。她擡手壓住胸口,仿佛這樣方能好些。

他不懂她的心,一味地誤會她,把她看成個不安於室的女人。罷了,她這一輩子早就完了,先是死了未婚夫,然後又愛上自己的親舅舅,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麽盼頭!不必別人來表示鄙夷,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

她的頭垂得愈發低,聽見容與寡淡的聲音、他和知閑的對話,心裏苒苒的發冷。那寒意逐漸擴散,她簡直成了嵌在烏木櫃上的雲頭銅栓——飛不得,幻化成一具屍體。

藍笙似乎很高興,他挪過來一些,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看上去直隆通,像個沒心機的孩子。他說:“暖兒可熱麽?”拉過納涼的冰桶到跟前,扇子就著桶裏釋放的冷氣緩緩地替她打扇,邊道,“才剛賀蘭敏之走了,他這人辦事不厚道,路遠迢迢只為送個緇儀,只怕沒這麽簡單。他可到後院裏去?可曾見著你?”

葉家各門上或近或遠都有仆婦把守,要推說沒有,隨意問了誰都搪塞不過去。她想了想,索性大方認了,還比較不惹人注目。於是頷首道:“有的,他來坐了會子就走了。”

藍笙原是隨口問,誰也沒想到賀蘭會闖進內苑。誰知她竟承認了,這下子令人大大的意外起來。